江風如刀,割在每個人的臉上。
陸九靠著一塊冰冷的磯石,胸膛劇烈地起伏著,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腿上的槍傷,疼得他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
江水拍岸的聲音單調而沉重,像是在為這座死寂的城池敲響喪鐘。
他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目光掃過江岸,幾艘孤零零的漁船在夜色中隨著波濤輕輕搖晃。
船頭懸掛的防風燈籠,在風中投下昏黃而詭異的光暈。
突然,陸九的瞳孔微微一縮。
那些燈籠的排列方式不對勁。
尋常漁家夜泊,燈籠要麼一字排開,要麼南北對稱,圖個吉利安穩。
但這幾艘船上的燈籠,三三兩兩,錯落分布,看似雜亂無章,卻隱隱構成了一個卦象。
他眯起眼,在心中默畫出那些光點的位置——兩陰夾一陽,是坎卦。
坎為水,為險。
在這渡口,用燈火擺出坎卦,絕非偶然。
他咬著牙,用一支斷槳撐著身體,一瘸一拐地走向最近的那艘空船。
船身在水中微微起伏,他攀著船舷翻了進去,腐朽的木板發出“咯吱”的呻吟。
船艙裡空空蕩蕩,隻有一股濃重的魚腥味和江水的濕氣。
他俯下身,仔細敲擊著每一寸艙板。
當敲到船艙正中時,聲音明顯變得沉悶。
他用匕首撬開那塊艙板,一個不足巴掌大的微型八卦圖赫然出現在眼前。
八卦圖的“坎”位是一個小小的凹槽,裡麵靜靜地躺著一瓶用火漆密封的膠卷。
陸九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認得這東西——“水語信樁”,抗戰初期軍統在敵後設置的秘密聯絡點,利用特定頻率的潮汐聲波作為密鑰,才能讓隱藏在特殊墨水中的信息顯現。
這是一種早已廢棄的技術,沒想到在這金陵城下,還埋藏著這樣一個七年前的秘密。
白桃接過膠卷,神情凝重。
她沒有專業的暗房設備,但她有她的辦法。
她走到江邊,用一根銀針取了些許江水,小心翼翼地滴在一個小瓷碗裡。
然後,她走到那些懸掛著坎卦燈籠的漁船邊,用銀針從燈籠的竹製骨架上刮下幾乎看不見的朱砂粉末,這些朱砂常年經受燈火熏烤和江風侵蝕,早已浸潤了此地的“氣”。
她將朱砂混入碗中,又從隨身的藥囊裡取出幾味不知名的草藥粉末,一同調和。
藥液在她手中迅速變成了詭異的暗紅色。
她架起一個小小的酒精燈,將膠卷浸入藥液中,緩緩加熱。
隨著藥液開始冒出細小的氣泡,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原本透明的膠卷上,一根根纖細的線條開始浮現,交織成一幅繁複的地圖。
圖的中央是金陵城的大致輪廓,七個光點沿著一條蜿蜒的曲線分布,如同人體的經絡。
每個光點旁,都標注著一個名字和一個方位。
白桃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她飛快地從行囊中翻出一本泛黃的筆記,那是她祖父的手稿。
她一頁頁對照著,臉色越來越白。
“是‘逆行離火陣’。”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祖父筆記裡提到過,這是個以身殉道,以魂為引的陣法。這七個位置,是七位在金陵保衛戰中殉國的醫者最後倒下的地方。他們用自己的生命和執念,標記了這座城市的風水龍脊。如果能同時點燃這七盞‘魂燈’,就能在短時間內喚醒整座城市沉睡的地願之力,讓所有被遺忘的意誌發出聲音。”
她的話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到一陣寒意。
但她很快又指著地圖的一角,眉頭緊鎖:“可是,這裡有破綻。第七盞燈的位置,標記在紫金山天文台。可那裡……三個月前執行‘焦土計劃’時,已經被我們親手炸成了廢墟。”
希望瞬間被蒙上了一層陰影。
就在眾人沉默之際,一直蹲在江灘沙地上的小梅站了起來。
她剛才一言不發,隻是將一縷用紅繩係著的胎發團,小心翼翼地埋進了潮水剛剛退去的濕沙裡。
她閉著眼睛,口中吟唱著一種不成曲調的古老歌謠,手指在沙地上快速劃動,仿佛在模擬星辰的軌跡。
那歌謠的節拍,奇異地與江水拍岸的頻率合而為一。
當最後一波潮水舔過沙麵又緩緩退去時,一幅清晰的印記留在了那裡:一個模糊的孩子輪廓,蹲坐著,小小的手裡,正捧著一盞燈。
“我知道怎麼回應大地了。”小梅猛地睜開眼,目光清亮得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