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是會傳染的。
它從隧道深處蔓延而來,順著濕滑的岩壁,纏住每個人的腳踝,再鑽入耳膜,將心跳聲都壓得沉悶而遙遠。
陸九布下的同步呼吸陣勉強維持著五人間的脆弱聯係,但那岩壁上若隱若現的抽血幻影,已在每個人心中投下了揮之不去的陰霾。
白桃的腳步變得異常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祖父的骸骨上。
她不再用銀針探路,因為她知道,前方最毒的,已不是什麼屍脂穢物,而是即將被揭開的,血淋淋的真相。
隧道在這裡豁然開朗,形成一個不算大的穹頂石室,而那七口石棺,就如七顆隕落的星辰,橫陳在石室中央,精準地對應著天上北鬥的方位。
棺木並非木質,也非尋常青石,而是一種近似黑曜石的材質,通體光滑,卻不反光,仿佛能將周圍的一切光亮都吸進去。
它們靜靜地躺在那裡,卻散發著一股活物般的壓迫感。
棺蓋與棺身的縫隙處,正緩慢滲出那種暗紅色的粘稠液體,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卻不散開,隻是堆積成一個個小小的肉瘤狀凸起,微微搏動著。
空氣中那股陳年藥酒混合著鐵鏽的氣味愈發濃烈,幾乎要將人的神智都熏得麻木。
白桃走到天樞位的頭一口石棺前,蹲下身子。
她的動作很穩,穩得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塑,但陸九能看到她袖口下微微顫抖的指尖。
她沒有使用任何工具,隻是伸出食指,極其輕柔地沾了一點那暗紅色的粘液。
粘液觸感溫熱,且帶著一種奇特的生命力,仿佛在她的指尖蠕動。
她將指尖湊到唇邊,用舌尖輕輕一抵。
就是這一瞬,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劇痛,如同燒紅的鋼水順著她的舌根瞬間灌滿四肢百骸。
那不是單純的痛,更像是一種生命本源被強行剝離、撕扯的酷刑。
無數破碎的記憶片段,不屬於她的記憶,伴隨著劇痛衝入她的腦海——有在藥田裡辨認草藥的喜悅,有燈下撰寫醫書的專注,有為人看診時的慈祥微笑,也有被禁錮在黑暗中,感受自己血液一點點流失的無儘絕望。
這些記憶的主人,無一例外,都是她的祖父,白景明。
“噗。”一口黑血從白桃口中噴出,她整個人軟倒在地,臉色慘白如紙,大口地喘著氣。
“白桃!”陸九一個箭步衝上前扶住她。
“是……是續命膠……”白桃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她死死抓住陸九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肉裡,“用活人的精血,混上地底最陰寒的地髓精華煉製而成……能延年益壽,卻會讓人變成一具隻知生產精血的活屍。我祖父……他沒死……他被關在這裡……一直被他們養著……一直活著放血……”
她的話語裡充滿了無儘的悲愴與憤怒,但陸九的眼神卻比她更加冰冷,更加沉痛。
他扶著白桃,目光掃過那七口石棺,聲音低沉得像是從地獄裡傳來:“不,你說錯了一點。他已經死了,死了七次。”
白桃猛地抬頭,眼中儘是難以置信。
“這七口棺,是一個循環。”陸九緩緩說道,“每當一口棺裡的‘原料’精血耗儘,生命之火即將熄滅時,他們就會啟動儀式,用這續命膠為引,強行喚醒他的一段生前記憶,讓他以為自己還活著,還在行醫救人。人的意誌和記憶,是生產最精純精血的最好催化劑。等這段記憶帶來的生命力被榨乾,‘燈’再次快要滅掉時,他們就換一口棺,喚醒下一段記憶,讓他重新‘活’一次,重新‘生產’一次。他不是被養著,他是被當成田裡的莊稼,一茬一茬地收割。”
陸九的話如同一柄柄冰錐,將白桃最後一點希望徹底擊碎。
她呆呆地望著那七口石棺,原來這北鬥七星陣,不是守護,而是七重煉獄,是七次無休無止的死亡輪回。
她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淚水終於決堤。
她掙開陸九的攙扶,踉蹌著撲向第一口棺材,雙手扣住沉重的棺蓋邊緣,用儘全身力氣,嘶吼著向上掀起。
“吱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