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東溝的柳條在微風中輕擺,像是無數隻招魂的手。
七張簡陋的木桌沿溝而設,桌上的清水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白。
白桃逐一走過,看著那些顫巍巍的手握著毛筆,在紅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這些老農,一輩子與土地打交道,拿起筆杆比拿起鋤頭還要費力,一筆一畫,都透著生疏與鄭重。
“我叫王二牛,我沒死,我還活著。”
“我叫李大腳,我沒死,我還活著。”
蒼老而沙啞的聲音在夜風中斷斷續續地響起,起初是羞怯的低語,漸漸彙成一股執拗的聲流。
他們不懂什麼祭品與刀的深奧道理,隻知道藥王宗的這位姑娘讓他們做,他們就做。
因為藥王宗曾救過他們的命,這份恩情,比天大。
白桃靜靜聽著
子時已至,萬籟俱寂。
白桃取出一根細長的銀針,在自己指尖輕輕一刺,一滴殷紅的血珠飽滿欲滴。
她以針尖蘸血,依次在七隻水碗中輕輕一點。
血珠落水,並未立刻散開,而是在水麵中心暈開一圈極淡的紅暈,隨即,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
平靜的水麵仿佛被投入了無形的石子,一圈圈漣漪蕩漾開來,最終在碗心交織、勾勒,隱隱竟各自呈現出一個殘缺的八卦輪廓。
乾、坎、艮、震、巽、離、坤、兌,八個方位,七碗水,恰好對應著七個卦象。
與此同時,城西義莊的枯井深處,小梅正用特製的刻刀在濕滑的井壁上作業。
冰冷的井水浸濕了她的褲腿,但她毫不在意。
刀鋒過處,石屑簌簌落下,一行扭曲的古篆字跡漸漸成形:“乾位將啟,承願歸西。”這句讖語本身毫無意義,但它是一個完美的聲學信標。
刻完最後一筆,小梅從懷中取出一個銅製的調音器,貼在字跡旁,用指甲輕輕一彈。
“嗡——”
一聲幾不可聞的低鳴順著井壁向下傳導,沒入地底深處。
她利用的正是地語共振原理,將這股特定頻率的聲波,如同一封加密的電報,反向注入遍布金陵城下的地脈監測網絡。
這套網絡本是敵人用來監控“願膠”能量流動的,此刻卻成了她傳遞假情報的管道。
次日清晨,位於日軍司令部地下的監控站內,一名技術人員的驚呼聲劃破了緊張的寂靜:“報告!a1信號出現強烈預警!西北乾位方向,偵測到異常能量激活跡象!”控製台前,負責情報分析的軍官立刻下令:“立刻派人去西北區巡查!所有備用小隊,全部調往乾位方向,務必查清能量源頭!”
一片混亂中,無人注意到,大屏幕的角落裡,代表西南坤位的備用燈陣監測點,一個毫不起眼的綠色指示燈曾短暫地閃爍過一次,隨即恢複正常。
而就在這個指令下達的瞬間,一名被臨時調走的研究員剛離開坤位通風口的崗位,一名負責守衛的士兵也接到了前往乾位增援的命令。
三分鐘,僅僅三分鐘的防衛真空,一道黑影如狸貓般閃過,對著暴露的通風口內部結構飛快地按下了幾次快門。
城市的另一端,一間不見天日的暗室裡,陸九對著鏡子,緩緩撕下了臉上那張屬於“日軍文化清查隊小隊長”的易容麵皮。
他麵無表情地將人皮扔進火盆,看著它在火焰中卷曲、焦黑。
隨後,他從一個木盒中取出新的顏料與油脂,雙手如穿花蝴蝶般在自己臉上塗抹、揉捏。
骨骼的輪廓被陰影改變,皮膚的質感被油脂重塑,不到一刻鐘,一張全新的、帶著一絲悍匪氣息的臉龐出現在鏡中——那是周沉舟手下一名剛剛在衝突中陣亡的特工。
他將一枚偽造的、邊緣有著劇烈燒灼痕跡的“寅字令”殘片揣入懷中,大搖大擺地走出了暗室,混入了另一支清查隊。
他的新身份,是前來追查“漏網承願體”的秘密執行人。
幾天後的一個深夜,他在巡邏時故意落後幾步,在一處僻靜的角落點燃了一張紙。
火光引起了同伴的警覺,那人衝過來時,隻看到紙片在燃儘的最後一刻,清晰地露出“白桃已清除”幾個字。
這個小小的舉動,像一顆石子投入深潭。
當晚,就有一名黑衣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的住處,聲音嘶啞地問:“你想換一個更大的位置嗎?”
而此時的白桃,也察覺到了東溝柳下那場儀式的驚人效果。
陸續有幾位曾參與書寫名字的老農找上門來,他們神色激動又帶著一絲恐懼,說失蹤的親人夜裡托夢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