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蓋開啟,一排九枚細如牛毛的銀針靜臥在深紅色絨布上,針尾鐫刻著幾乎無法用肉眼分辨的符文。
這便是白家秘傳的“截魂針”,非醫死症,專刺神魂。
白桃沒有片刻猶豫,左手攤開,右手拈起第一枚針,精準而穩定地刺入掌心勞宮穴。
她沒有運功抵禦,而是放任那股尖銳的刺痛穿透皮肉,直抵經絡深處。
緊接著,第二針,第三針……她神情專注,仿佛在完成一件精密的藝術品。
九枚銀針按照八卦方位,悉數刺入她雙手的要穴。
每落一針,她的臉色就蒼白一分。
當最後一針沒入指尖的少商穴時,她額上已是冷汗涔涔,整個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但這還不夠。
她又取出一個小小的琉璃瓶,拔開塞子,一股辛辣中帶著腥甜的詭異氣味彌漫開來。
斷脈露,以至毒之物煉製,本身不致命,卻能將痛覺放大百倍,強行激發病理級的神經劇痛。
她用一根細長的玉簽,小心翼翼地蘸取瓶中暗紅色的液體,逐一塗抹在九枚銀針的針尾。
液體與符文接觸的瞬間,針尾竟發出微弱的“滋滋”聲,仿佛燒紅的烙鐵浸入冰水。
下一刻,難以言喻的劇痛如山洪海嘯般席卷了她的每一根神經。
那不是單純的刺痛或灼痛,而是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撕裂感,仿佛有無數隻無形的手在拉扯她的神智。
白桃死死咬住下唇,一線血絲順著嘴角滑落。
她強撐著湊近那隻老舊的鐵殼擴音器,打開了開關。
電流的雜音過後,她因劇痛而顫抖,卻又異常清晰的聲音,通過遍布城區的廣播網絡,傳遍了每一條街道,每一個角落。
“我……是白桃。”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雙手的九枚截魂針猛地劇烈震顫起來,針尖與穴位深處的神經共鳴,掀起又一輪痛楚的狂潮。
她悶哼一聲,豆大的汗珠滾落。
“祖父……叫我阿蘅。”
針尖再次狂震,力道比上一次更甚。
她仿佛看到兒時在祖父膝下背誦藥經的自己,那一聲慈愛的“阿蘅”跨越了時空,與此刻的劇痛重疊。
“三歲那年……摔跤,娘親……喊我‘小苦瓜’。”
這一次,針尖的震顫幾乎要將銀針彈出皮肉。
她的眼前一陣發黑,淚水終於無法抑製地奪眶而出,滴落在下方的針盤上,瞬間被針體上蘊含的熱量蒸發成一縷細小的蒸汽。
這一幕無人看見,但她的聲音,她蘊含在聲音裡那份源自靈魂的痛苦,卻如同一顆石子投入死水,在整座南京城裡激起了詭異的漣漪。
正在街上遊蕩的活屍,動作不約而同地一滯。
無數躲藏在廢墟中的幸存者,心臟猛地一抽,仿佛被人用針紮了一下。
那是一種熟悉的、塵封已久的痛感,像是某個早已愈合的舊傷,突然在陰雨天裡隱隱作痛。
而伴隨著這股莫名的心口發燙,一些早已被遺忘的,深埋在記憶最底層的稱呼,悄然浮現在人們的腦海中。
一個斷了腿的老兵,恍惚間聽見新婚妻子嗔怪他“憨牛”;一個失去孩子的母親,耳邊響起了女兒稚嫩的“姆媽”;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眼前閃過父母喚他“狗剩”的畫麵……
疼痛與記憶交織,在這座死城裡,構成了一曲無聲的悲鳴。
與此同時,城西,一處廢棄的郵局地下。
昏暗的油燈下,一個身影正緊張地敲擊著一台改裝過的老式電報機。
滴滴答答的聲音在密閉空間裡回響,顯得異常突兀。
電報機的接收端沒有連接天線,而是連著一根粗大的鋼筋,鋼筋穿過水泥地,深深插入地下的泥土中。
黑暗的角落裡,陸九像一頭潛行的獵豹,無聲無息地靠近。
兩天前,他將那份從活屍腦波中破譯出的“幸存者編號名單”稍作手腳,添上了幾個早已在戰場上確認陣亡的軍統高官的名字,偽造成一份“潛伏叛徒名錄”,然後設計讓一名行跡可疑的糧販“無意中撿到”。
他賭對方一定會急於核實名單的真偽,尤其是那幾個“死而複生”的高官,足以讓他們內部產生巨大的混亂與猜忌。
果然,他們上鉤了。這異常的通訊信號,就是魚兒咬鉤的動靜。
他悄然繞到操作員的身後,借著搖曳的燈光,看清了對方的側臉。
那是一張布滿皺紋與哀傷的臉,屬於一位年過半百的婦人。
她的動作略顯笨拙,顯然並非專業報務員。
而最讓陸九心頭一震的,是她纏在手腕上的一條褪了色的布帶——那上麵印著的編號,正是一份“陣亡士兵親屬同意書”的編號。
他記得這個編號,它的主人,是一位在雨花台壯烈犧牲的年輕士兵。
眼前這個婦人,竟然是那位烈士的母親。
她為什麼會在這裡,為敵人發送情報?
就在陸九準備動手製服她時,另一股截然不同的氣息從義莊的方向傳來,微弱卻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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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莊的枯井之底,小梅麵色慘白如紙,身體搖搖欲墜。
她知道,以自己現在的狀態強行催動《地語經》,無異於飲鴆止渴。
但她沒有選擇。
她用最後一點力氣,拔出腰間的短刀,在手腕上劃開一道深深的口子。
鮮血汩汩流出,帶著她所剩無幾的生命力,滴入腳下濕潤的泥土中。
她沒有包紮,而是任由鮮血流淌,將雙手深深地插入冰冷的濕泥裡,用嘶啞得幾乎不成人聲的嗓音,向著大地深處發出了最後的請求:“請你們……聽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