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城仿佛被一張無形的巨網籠罩,那溫潤平和,卻字字誅心的女聲,從每一台收音機、每一個公共廣播喇叭中流出,鑽入金陵城數十萬人的耳朵。
一夜之間,風向徹底變了。
街頭巷尾,人心惶惶。
“藥王宗傳人投降了?”“白先生怎麼會說這種話?”“連她都放棄了,我們還有什麼希望?”流言如瘟疫般擴散,曾經因白桃之名而凝聚的抵抗意誌,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解。
藥王宗設在城南的幾處秘密藥堂內,氣氛更是壓抑到冰點。
一些年輕的弟子眼神躲閃,手中的藥杵再也搗不下去,信仰的支柱似乎在一夜間被抽空。
然而,風暴中心的白桃,卻平靜得像一口古井。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剛剛刺破窗紙,她便召集了宗內所有核心弟子及追隨者,共三百七十二人,齊聚於白氏宗祠。
祠堂內香煙斷絕,氣氛肅穆。
她沒有解釋,沒有辯駁,隻是站在高高的牌位前,目光逐一掃過每個人的臉,將他們的疑惑、動搖、驚恐儘收眼底。
“都過來。”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
眾人依言上前,圍成一個大圈。
白桃命人抬來一箱早已備好的空白竹簡,以及一盆清水。
“今日起,藥王宗,再無唯一傳人。”她一字一頓,聲若金石。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她拿起一枚銀針,毫不猶豫地刺破自己的食指指尖,一顆鮮紅的血珠滾落。
她抓起一枚竹簡,將血指印重重按在上麵,留下一枚清晰的指紋。
“效我所為。”她命令道。
弟子們麵麵相覷,卻無人敢違抗。
三百七十二人,依次上前,刺破指尖,將自己的血印按在竹簡上。
那一個個或深或淺的紅色印記,仿佛在無聲地立下某種契約。
白桃看著那堆積如山的血印竹簡,眼中沒有半分波瀾。
她親手將所有竹簡投入宗祠中央那尊巨大的青銅焚壇之中。
火焰升騰,瞬間吞噬了竹簡,也吞噬了那三百多個獨一無二的身份印記。
“你們記著,”她對著熊熊烈火,也對著所有人說,“他們能仿我之聲,能造我之形,能汙我之名,但他們仿不了三百七十二顆心。從今往後,你們每一個人,都是遺訓的主人,是藥王宗的承願者。”
話音落,她自藥囊中取出一包早已研磨好的灰色藥粉——“斷惑散”,將其儘數撒入一旁的香爐。
隨即,她點燃了三炷浸透了特殊藥油的“清神香”,插入爐中。
一股奇異而清冽的香氣迅速彌漫開來,那並非花果之香,而是一種近似草木雨後、泥土初翻的氣息,聞之令人心神不由自主地沉靜下來。
“閉目,靜坐,守心。”白桃盤膝坐於壇前,“隔絕外擾,聲色皆妄。”
三百餘人依言坐下,在清神煙的引導下,強行將外界那蠱惑人心的廣播聲摒除於意識之外。
祠堂內,唯有火焰燃燒的劈啪聲與眾人悠長的呼吸聲。
與此同時,陸九如同一隻在城市陰影中穿梭的獵豹。
他循著那無處不在的電波信號,憑借特製的定向儀,很快將發射源鎖定在鼓樓地下的戰時通訊總站。
那裡戒備森嚴,是日偽的心臟之一。
一處僻靜的巷角,陸九將一名剛剛換防、落單的日軍憲兵拖入黑暗。
片刻之後,他走了出來,手中多了一套軍服和一張溫熱的死人臉皮。
他迅速回到據點,將臉皮覆在一具預先用蠟和黏土塑成的、與那憲兵麵容一致的模具上。
接著,他取出數種顏色各異的中藥藥材粉末,用一種秘製的植物膠質調和,對著鏡子,一點點在自己臉上塗抹、塑形。
這不僅是簡單的易容,他甚至用細小的銀針刺激喉部周圍的肌肉群,微調其張力,改變聲帶的振動頻率,直至自己的聲音與那名憲兵的錄音樣本分毫不差。
這是他此生最複雜、最精細的一次易容。
手持偽造的特彆通行證,陸九v九如入無人之境,順利進入了地下通訊站的核心控製室。
巨大的玻璃窗後,幾名日軍技術人員正緊張忙碌著。
其中一人正小心翼翼地將一卷新的錄音帶裝入母盤播放機,旁邊紙條上用日文赫然寫著——《白桃懺悔實錄·第二輯:一個民族的錯誤》。
陸九的心沉了下去。
他不動聲色地靠近,佯裝檢查線路。
就在技術人員轉身取工具、播放機打開換帶的短暫間隙,他手腕一翻,一小包比灰塵還細的特製磁粉,無聲無息地滑入設備內部精密的傳動齒輪中。
做完這一切,他退到角落,靜待時機。
子時三刻,金陵城萬籟俱寂,唯有那偽裝的“投降聲明”還在不知疲倦地循環播放。
廣播站外圍,一處早已勘察好的土坡上,白桃獨自一人,悄然布下一個詭異的陣法。
她打開一個黑漆木匣,裡麵並非藥材,而是一套特製的“奪魂針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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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內,九枚三寸長的鍍銀長針靜靜躺著,每一枚針的針尾,都係著一根幾近透明的細韌蠶絲線,絲線的另一端,則彙集於一麵繃著青蛙腹膜的小鼓鼓心。
據藥王宗秘典《輔音篇》記載:“聲有所寄,氣有所往,針可奪之。”聲音的傳播並非純粹的物理震動,更裹挾著發聲者的精神意念,這種意念可以被特定的媒介捕捉和逆轉。
白桃按照八卦方位,將八枚銀針依次插入地麵,最後一枚則立於陣心。
她深吸一口氣,指尖輕輕搭在鼓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