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與朱色交融,形成一種沉鬱而莊重的暗紅色。
她在那張空白的信紙上,鄭重寫下八個字:“執筆者眾,守誌者恒。”
寫完,她並未將信紙折疊,而是走向藥櫃,從一個貼著“柏子仁”標簽的陳年藥罐裡,取出一味色澤深沉的藥材。
她將柏子仁在石臼中細細搗碎,混入少量蜂蜜,搓揉成泥。
隨即,她將那張寫了字的信紙反複折疊,用這團散發著清香的藥泥層層包裹,最終製成一粒鴿子蛋大小的黑色藥丸。
《輔音篇》有載:“柏主誌,藏言。”柏子仁性平,能養心安神,其獨特的油性與香氣,能將紙張完美封存,隔絕濕氣,更能掩蓋筆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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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被搜查,也隻是一顆尋常的安神丸。
次日,白桃將這顆特殊的“藥丸”交予一位常年往來於城郊與鄉野采藥的老嫗,隻說這是給皖南一位遠親的安神藥,並特彆叮囑:“此藥需密封,七日後方可啟封交予對方。早一刻,則藥性儘失,藥敗人傷。”
一旁的周硯看著這番複雜的布置,忍不住問道:“師姐,既然是可信之人,何必如此繁瑣?還設下七日之期?”
白桃將老嫗送出小院,回過頭,望著遠處灰蒙蒙的天際,輕聲道:“信任,也需要設防。在這樣的世道裡,慢,才是活路。這七日,是給送信人的考驗,也是給我們自己的緩衝。”
周硯奉命整理新編的藥王宗典籍副本。
這些日子,他幾乎不眠不休,將三百七十二位“承願者”謄抄的文稿一一校對、歸檔。
這天夜裡,他偶然翻閱到一本《千金方》的謄錄稿,正要將其歸入書匣時,指尖忽然觸到書頁邊緣一處極不明顯的粗糙感。
他湊到油燈下細看,發現那是一個極淡的指印,似乎是用某種透明的液體捺上去的,乾了之後隻留下比紙麵略深的一點痕跡。
周硯心中一動,記起白桃曾教授過的藥材顯影法。
他取來一點灶台的草木灰,兌了清水,用棉簽蘸著堿水,小心翼翼地在那指印上輕輕一拭。
瞬間,淡黃色的薑黃水印跡顯現出來,化作一行細密的小字:“丙八餘黨潛伏津浦線,偽醫考三十六人已入堂。”
周硯的呼吸驟然停止,一股寒意從背脊直衝頭頂。
他立刻抓起這本《千金方》,衝進了白桃的房間。
白桃接過書卷,隻看了一眼那筆跡,臉色便沉了下去。
這是一種她極為熟悉的暗語體係,字體間特定的筆畫會微微上挑,是十年前在一次混亂中失散的師妹林七的手筆!
她一直以為師妹早已遇難。
“丙八”是當年叛出藥王宗、投靠日本人的一個分支代號。
而“偽醫考”,則是近期日偽政府為“統一醫療標準”而在淪陷區推行的所謂醫師資格考核。
敵人,早已滲透到各地醫門之中!
他們正借著“統一醫考”的名義,篩選、控製乃至清洗那些不願屈服的民間醫者。
“立刻召集所有核心骨乾。”白桃的聲音冷靜得沒有一絲溫度,“擬定‘清源計劃’——我們每省派一名最可信的人,以行醫、采藥為名,暗訪地方藥堂,查驗講學內容是否被篡改,核實參與‘偽醫考’的人員名單。”
七日後,皖南的回信依舊沒有抵達,眾人心中不免焦慮。
陸九卻在城東一家早已廢棄的膏藥店後院,那棵老槐樹的根下,發現了一個新近埋下的陶甕。
甕中沒有信,隻有一卷用油布緊緊密封的竹簡。
展開竹簡,竟是一頁手抄的《安神謠》原始版本,詞句質樸純正,與如今流傳的靡靡之音截然不同。
竹簡的末尾,用烙鐵燙著一行小字:“聽者清心,唱者自知。——一個不願改名的人。”
白桃撫摸著竹簡上溫潤的刻痕,那一瞬間,她感覺眼角有些微熱。
她終於明白,真正的傳承,從不依賴一個名字,也不需要宏大的宣告。
它隻在於無數個漆黑的夜裡,仍有人默默選擇不說謊,不改名,繼續唱那首古老的歌謠。
而在千裡之外的太行山腳,一個背著藥箱的年輕女子,正步履輕快地走進一座簡陋的村衛生所,她的袖口上,彆著一朵用白色信紙精心折疊的梅花。
幾日後,“清源計劃”正式啟動,各路人馬整裝待發。
周硯被指派負責最為複雜的蘇北地區,那裡水網密布,敵我勢力交錯。
臨行前的深夜,他獨自一人在房中整理著行裝,將幾包用油紙裹好的藥材、幾件換洗衣物,以及一本空白的冊子,仔細地放入行囊。
窗外月色如水,映照著他年輕而堅毅的臉龐,一切顯得寧靜而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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