窯口黑沉沉的,像一隻在雷雨中沉默蹲伏的巨獸,冰冷的雨水順著窯頂的荒草和碎瓦淌下,在入口處彙成一道渾濁的泥流。
白桃三人衝破雨幕,渾身濕透地擠在窯洞的淺簷下,風聲在耳邊呼嘯,仿佛無數冤魂在哭嚎。
“鬆煙……”白桃喘息著,腦中飛速閃過那個代號。
鬆煙,是製墨的上等材料,其燃燒的過程,講究火候與時機。
她環顧四周,目光最終落在那堵看似尋常的窯壁上。
壁上砌著青灰色的磚石,長年累月的煙熏火燎,讓每一塊磚都染上了深淺不一的黑色。
她伸出手,指節冰涼,按照記憶中軍統內部秘約的敲擊法,在其中一塊顏色最深的磚上叩擊起來。
三長,兩短。
“咚……咚……咚……”,聲音沉悶,被風雨聲吞噬大半。
稍作停頓,又是“叩、叩”兩下短促的輕響。
起初,毫無反應。
周硯和阿篾緊張地看著她,阿篾更是凍得牙關都在打顫。
白桃沒有氣餒,她知道這種老式機關因為潮濕和鏽蝕,反應會很遲鈍。
她再次舉手,加重了力道,重複了一遍暗號。
這一次,在最後一聲叩擊落下後,一陣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從牆壁內部傳來。
那塊被敲擊的磚石緩緩向內凹陷,隨即帶動著周圍一片磚牆,無聲無息地向一側滑開,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漆黑通道。
一股塵封已久的、混雜著臭氧與黴菌的氣息撲麵而來。
這裡果然是軍統戰前秘密修建的地下電台室。
白桃率先鑽了進去,周硯緊隨其後,最後扶著幾乎站立不穩的阿篾進入。
通道內的石壁恢複原位,將外界的風雨雷電徹底隔絕。
世界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三人沉重的呼吸聲。
通道不長,儘頭是一間約莫十平米的密室。
室內的一切都蒙著厚厚一層灰,蛛網掛在真空管和線路之間,空氣裡彌漫著一股金屬鏽蝕的陳腐味道。
一台大型電訊設備靜靜地立在角落,旁邊是一台手搖式發電機。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密室正中央那張簡陋的供桌。
桌上沒有香爐牌位,隻端端正正擺著一隻龍泉青瓷碗。
碗中盛著半盞清水,水麵清澈,不見一絲塵埃,仿佛與這間塵封的密室隔絕在兩個時空。
更奇特的是,水麵上竟漂浮著八根細如發絲的黑色絲線,它們是以上好的烏梅浸泡秘藥後鞣製而成,在水中互不糾纏,各自靜止。
“藥驛線……”周硯失聲低語,眼中滿是震撼,“這是最高級彆的響應儀式,‘線浮則人應’!隻有當所有藥驛線路中斷,承願者麵臨絕境時,才會啟用這裡!”
白桃沒有說話,她走到桌前,毫不猶豫地再次刺破指尖。
一滴殷紅的血珠滴落,墜入清澈的水中,如朱砂點墨,緩緩散開。
奇異的景象發生了。
隨著血色在水中漾開,那八根原本靜止的烏梅線,竟像是被賦予了生命,齊齊開始微微顫動。
片刻之後,其中七根絲線仿佛受到了某種無形力量的牽引,緩緩調轉方向,齊刷刷地指向了北方。
北方!新京的方向!
“快!”白桃的聲音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果決,“啟動電台!”
周硯立刻撲向那台手搖發電機,用儘全身力氣轉動搖柄。
隨著一陣低沉的嗡鳴,電台的指示燈微弱地亮了起來,發出滋滋的電流聲。
他迅速從懷中掏出那本濕透的密碼本,對照著上麵記錄的緊急頻率,小心翼翼地轉動調諧旋鈕。
“嘶啦……嘶啦……”雜亂的電波聲中,一個斷斷續續的聲音終於擠了進來。
“乾位……平安……重複,乾位平安……”
“……坤位……失聯……聯絡中斷……”
“震位……請求……支援……坐標……”
聲音來自華夏大地的四麵八方,那是各地幸存的守護者在用生命回應著這最後的集結號。
每一個信號,都代表著一個家族的堅守與犧牲。
白桃取出那盒“續命引”,遞給周硯和已經緩過氣來的阿篾一人一粒,自己也服下一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