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不似爆炸,更不似炮火,倒像是沉睡千年的巨獸被驚醒後,在地下緩緩翻動身軀,發出的第一聲不滿的喉音,仿佛大地正在吞咽著無聲的雷霆。
周硯嚇得臉色煞白,幾乎要跳起來,卻被陸九一把按住肩膀。
陸九的眼神銳利如刀,緊盯著腳下的土地,沉聲道:“彆動,是地氣!”
話音未落,三人腳下堅實的窯洞地麵,竟裂開一道細如蛛網的縫隙。
一絲若有若無的白霧從中嫋嫋溢出,帶著一股奇異的、既像陳年檀香又混雜著鐵器鏽蝕的複雜氣息,瞬間彌漫在逼仄的空間裡。
這味道古老而肅穆,仿佛是塵封了數百年的記憶被瞬間喚醒。
白桃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作為醫者的本能讓她立刻冷靜下來。
她沒有後退,反而緩緩跪下,從隨身的針囊中取出一枚最細的銀針。
這枚銀針是藥王宗特製,對毒物與氣脈的流動最為敏感。
她屏住呼吸,將針尖小心翼翼地探入那道細微的裂縫之中。
奇異的一幕發生了。
銀針入縫,針尾並未像遇到毒物那般變黑,反而微微震顫起來,針尖處泛起一層柔和的、近乎於月華的銀光。
緊接著,那針尖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牽引,不再靜止,而是開始緩慢而堅定地,依次指向八個截然不同的方向。
正北、正南、正東、正西、西北、西南、東北、東南……
每一個方位,都精準得如同羅盤定位,不多一分,不少一毫。
它每指向一個方位,便會輕輕嗡鳴一聲,八聲嗡鳴過後,銀針才驟然停在正中,恢複了平靜。
白桃怔怔地看著那枚銀針,腦海中如同一道驚雷劈過,瞬間照亮了所有迷霧。
她猛地抬起頭,雙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亮,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她霍然起身,看向陸九和周硯,一字一句地說道:“這不是機關啟動的預警……這是整座金陵城,在響應我們剛才的‘八脈同頻’!祖父留下的金陵卦象圖,根本不是一張藏寶圖,它是一張‘護城脈絡圖’!”
她的聲音在窯洞中回響,帶著醍醐灌頂的清亮:“這些年,我們設立的藥驛線,我們在全城散發的‘同心散’,甚至剛才那段安撫人心的《安神謠》電波……我們以為那隻是為了聯絡、為了尋寶。錯了!我們一直在做的,是效仿古法,為這座被戰火摧殘得氣若遊絲的古城‘診脈’與‘行針’!我們讓這座城,一直‘活著’!”
陸九瞳孔猛地一縮。
他瞬間想通了無數個疑點。
為什麼每一次護寶行動,總能得到城中百姓不自覺的幫助?
為什麼敵人的輿論戰,總在民間不攻自破?
原來他們守護的,從來不隻是一個秘密,更是一股流淌在金陵血脈中的,不屈的意誌。
他不再遲疑,立刻撲到桌前,攤開一張金陵城的軍用地圖,抓起鉛筆,動作快如閃電。
他一邊聽著電台裡陸續傳來的、各地聯絡員驚疑不定的報告,一邊在地圖上飛速地標記。
“城北鐘樓,無故自鳴,聲聞十裡。”一個紅圈。
“玄武湖畔,第九號水井,井水泛起詭異寶藍色。”又一個紅圈。
“夫子廟旁,那棵百年的老槐樹,一夜落葉,又一夜生出嫩芽。”第三個紅圈。
片刻之間,地圖上已經出現了九個鮮紅的標記。
陸九盯著這九個點,它們與八卦方位隱隱呼應,卻又多出一處,正位於中心。
他忽然抬起頭,聲音低沉而沙啞,仿佛在訴說著一段古老的挽歌:“我查過卷宗,這九處地方,分彆對應著近百年來,為守護此脈而犧牲的九位核心守護者的故宅或葬地。”
他指著地圖,眼中是無儘的敬意與悲愴:“他們在回應我們的召喚。哪怕已經化為塵土,他們的意誌也從未真正離開過這片土地。”
他深吸一口氣,這是最高級彆的緊急指令,隻有在麵臨最終抉擇時才能動用。
“我是陸九。”他的聲音通過電波,傳向金陵內外所有幸存的守護者耳中,“指令如下:明日辰時,無論身處何地,請麵向金陵,焚香一炷。不求功,不記名,隻為同心。”
與此同時,周硯在另一張桌子旁,已經徹底陷入了瘋狂的計算與查證之中。
他將玉鑰放在一張白紙上,用放大鏡仔細觀察著內部光影的每一次流轉,手中的筆在紙上飛快地寫下無數符號與卦象。
窯洞裡隻剩下他急促的呼吸聲和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