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泊和泊意秋說走就走,淩霄道君也沒攔著,畢竟他自己也打算離開了。
秋露黎按照秋意泊給的清單,化作了求秋允瀟的模樣,連小腿上的痣都沒漏下。她如同秋允瀟往常一般,提著一個隻有水波在蕩漾的木桶回了寒山的住處。
院子已經被秋意泊收拾得乾淨利落,甚至他還留下了一個專門給她燒飯的法寶,隻需要把今天要用上的菜交給它就行了,如果沒有也沒關係,它有自己的納戒作為庫存。
秋露黎把隻有水的木桶遞給了法寶,學著秋意泊的語調懶洋洋地說:“嘖,今天還是喝個魚湯吧。”
法寶接了木桶過去,一轉身噗噗兩聲,兩條剛被打死的魚就落在了木桶裡,反正木桶水就這麼深,活的還是死的都得翻著。秋露黎見法寶去了,她往院子裡的躺椅一躺,舒服得鬆了一口氣。
這有什麼難的?不講究和偷懶難道還要用學的嗎?
秋露黎踹了鞋子,晃蕩著二郎腿,一手一動,立在牆根的竹子便斷了半截下來,飛到了她的手裡。
她也不用刀劍,劍意附著於她的指尖,將竹子修成了煙杆的模樣。她悠悠然然地點了一袋煙,側臉抽了一口,煙草是秋意泊慣用的薄荷葉子糅雜著其他草藥製成的,氣味是清涼中帶著淡淡的草藥香氣,並不難聞。
不一會兒,法寶給秋露黎整了個四菜一湯。秋露黎胃口大開,有一說一,雖然銀華真君廚藝不錯,但也有限,畢竟他以往都是生吃的,為了她才去學的廚藝。她自己麼也就那樣,吃不死人就是了,和秋意泊這種跑去凡間皇宮禦廚偷師的玩意兒是不能比的。
她已經習慣了和銀華真君待在一處,如今難得分開也不覺得寂寞,反而覺得有些難以言喻的自由愜意,她扔了筷子讓法寶替她收拾殘局,一足踩在躺椅扶手上仰望著星空,也不管這等中門大開的姿勢雅觀不雅觀。
和寒山書院的弟子都挺熟,該罵罵該打打,同僚之間關係不錯,和誰都能聊兩句。秋露黎摸了摸自己的臉,據說還有人愛慕秋允瀟來著?
也怪有意思的。
秋露黎側臉抽了一口煙,就著這漫漫星空睡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忽然感覺到有一道輕輕的足音,這本不打緊,但打開了院門——秋露黎看也不看,一道劍氣拂了過去,或許是她本人困倦,劍氣上也帶了幾分懶洋洋的意味,擺明了隻想驅趕,而非傷人。
嗯?等等,這一劍的劍意她模仿得像不像?
秋露黎睜開了眼睛,她打了個嗬欠,眼角餘光看向了來人,便見是個熟人——周師兄的兒子周雲嘛,之前大家還聊過他來著……想到此處,她眼神溫和了起來,道:“周師弟?何故深夜造訪?”
周雲卻是看得一愣,總覺得今日秋師兄對他溫和了不少。隨即他垂眸拱手道:“見過師兄,今日十方閣盤點賬目,管事稱師兄已有半年不曾領取弟子份例,我便自作主張,替師兄送來了。”
他頓了頓:“不想驚擾了師兄……”
往日這個時候秋師兄一般還在看話本,不想今日已經睡下了。
秋露黎‘哦’了一聲:“多謝,放下吧。”
她也沒有解釋自己為什麼早睡——這有什麼好解釋的?哪有長輩給晚輩解釋的?
周雲將納戒放在了桌上,腳步遲疑一瞬,秋露黎卻是睡意濃重,見他遲疑,張口就道:“還有事?”
嫌棄之意溢於言表,就差沒指著他鼻子讓他趕緊滾了。
……正常了。
周雲行了一禮,告辭離去。
秋露黎轉頭就把院子封了,保證沒人能來打擾她睡覺,安安心心地睡了下去。法寶收拾完過來,按照秋意泊設定好的程序,給她蓋了一件薄被。
……
另一頭,秋意泊和泊意秋已經在春溪城裡玩了兩天了,這不也不能說上門就上門,規規矩矩發個帖子過去,算是走個流程——然後私下裡搖漱玉道君的神識,讓他趕緊讓人來接。
前兩天漱玉道君的回複是這兩天忙,讓他們在春意樓裡住著,等他忙完了弟子們自然會接他們去。
兩人都易了容,成了兩個俊美斯文的書生,放在修真界裡屬於水平中上,雖然好看,卻也不至於讓人側目。
其實他兩還挺喜歡的這副容貌的,太醜自己看不慣,頂著原本的容貌又引人矚目,身份一看便知,這邊這個指指點點‘哦哦那個是淩霄宗長生道君’,那個跑過來行禮說‘還請道君指點’……誰也不想頂著身份證走在大街上吧?他們又不是吃賣臉這口飯的。
春意樓裡醉生夢死,他們兩人看了幾日,對合歡宗的心裡預期已經建設完畢,到時候要是看見什麼酒池肉林的他們一定不會大驚小怪。今天,春意樓的弟子終於來請他們兩上了車,也不必收拾什麼,直接走就行了。
弟子送了他兩上車,拉車的靈獸載著他們飛入了天際,這才有心情低低聊了兩句:“可算是送走了……那兩位前輩到底是什麼來頭?道君親自吩咐要周全,我這兩天都不敢錯眼,緊張死我了!”
“誰知道呢?”另一個弟子笑道:“應是道君的老友吧!既然送走了就彆想著了。”
那弟子委委屈屈地說:“那可是兩位大乘真君,我一口都沒撈著。”
另一個弟子聞言大笑,揚手就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還捏了一下:“還兩位大乘真君呢!你也敢想!就你這小胳膊小腿,也不怕死在床上!”
……
合歡宗在春溪城與夏分城的中央,與百煉山可以算作是相鄰,出了百煉山的範圍,那就是合歡宗的地頭。兩人坐在車上,這馬車看著狹小,實則布置得極為舒適,跟個小房間一樣,能躺能坐,靈獸飛得極為平穩,速度自然不能和禦劍或者飛舟相比,可這不緊不慢也有不緊不慢的好處,一路風景儘收眼底,愜意得很。
兩人老遠就看見了百煉山的影子,對視一眼就知道對方打的什麼主意——這麼多年過去了吼,東西也該多起來了吧?是不是可以回去薅點材料了?
不過當務之急是去合歡宗,除非現在立刻馬上淩霄宗或者百煉山原地爆炸,否則這合歡宗他們是必定要去的。
泊意秋在秋意泊的側臉上親了親,與他咬耳朵:“一會兒要撐住啊,你要是半路看見什麼美人走不動道,那就丟人了。”
“你才是好嗎?”秋意泊輕笑道:“我們什麼沒見過?”
大不了就是露天開銀趴嘛!在現世生活了二十多年,他們什麼沒見過?就是沒見過真的,靠著自己涵養裝個風吹不動又有什麼難的?
兩人在車上坐了一下午,畢竟他們兩起來就晚,是吃了午飯才出發的,等到合歡宗時已經是傍晚了,天邊的落霞如火,馬車驟然轉道,忽地一片仙山瓊閣撞入眼簾,琪花瑤草連綿成海,說不儘的鐘靈毓秀,道不儘的桃源瓊光。
兩人都看了好一會兒,秋意泊低笑道:“我就知道。”
其實以前是來過一回的,那次他來接泊意秋,是跟著金虹師叔還是誰直接進了漱玉師叔的寢宮,還真沒從大門走。至於泊意秋更離譜了,他當時在劫數中,又看了天魔舞,哪有心情看這些?當時他神智清不清楚都不好說。
馬車輕飄飄地在合歡宗的正門落下了,有弟子上前,那弟子穿著一件十分樸素的製式的弟子服,服色為濃鬱近黑的紫,腰間佩劍……怎麼說,不是對合歡宗有什麼偏見,就是這一身搭配起來比淩霄宗還淩霄宗,誰看了不覺得這是個劍修門派?
秋意泊撩開車簾,遞上了拜帖,弟子先施一禮,雙手結果拜帖,隻看了一眼便恭敬地交還了,另有三名弟子上前來,這三人看著倒是沒有守門的這個那麼劍修,為首那個是個俊美男修,化神修為,著一身暗紫,內裡卻是一件白衫,柔化了那紫色的冷豔。他眉目含笑,拱手道:“弟子丘凝拜見兩位真君,道君早有吩咐,令我等在此等候二位真君。”
秋意泊笑道:“道君是如何吩咐的?”
丘凝的目光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柔纏綿,仿佛在看久彆重逢的愛人一般:“道君吩咐了,一切都隨兩位真君的意思,真君怎麼說,弟子便如何做。”
秋意泊回首與泊意秋笑道:“師叔也真沒拿我們當外人。”
就是漱玉道君在淩霄宗,也沒有什麼‘隨他如何’的待遇,不過秋意泊他們與漱玉道君在各自宗門地位不同,也不能一概而論就是。
“那就下車吧。”泊意秋自車上下來,一手自然而然探出去,秋意泊順手扶著他的手臂也下了來。見狀,丘凝眼中的溫柔褪去了幾分,瞧著不那麼纏綿了。泊意秋隨口道:“晚上應該是要宿在師叔那處的,就帶著我們一路看一看,往師叔那處去就是。”
丘凝垂首應是,便引著二人入內。剛進宗門這一段兒其實感覺與其他宗門大差不差,都是修的山路,隻是合歡宗這裡瞧著更為精巧,一看就知道是有人精心打理過的。不多時,丘凝就帶著他們到了山腳,又喚來了幾匹踏雲飛焰獸,溫和地道:“此處距離浮夢宮路途遙遠,不若請踏雲代步,也不妨礙二位真君賞景。”
兩人自然沒有異議,有了靈獸代步,淩空而飛,確實速度快了許多,沒一會兒他們就到了合歡宗弟子活動的地方,兩人一看,對視一眼,從對方眼裡看見了一個字——啊?
……合歡宗好正常啊!
是那種正常得因為是合歡宗而顯得不合理的地步。入目所及,弟子往來談笑,嬉笑怒罵,清正得體,有弟子獨奏,有弟子切磋,有弟子論道……怎麼看都是正常宗門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