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周宇約的“老地方”,是大學時我們就常去的一家精釀啤酒館,藏在一條不算熱鬨的街角。
燈光永遠昏黃,音樂總是慵懶的爵士,木頭桌椅上刻滿了歲月的痕跡。
這裡見證過我們無數次的吹牛、抱怨、失戀後的買醉,以及拿到第一個項目獎金時周宇意氣風發的模樣。
我到的時候,他已經坐在了老位置,靠窗的那個卡座。
他正低頭看著手機,側臉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有些模糊。
“嘿!”我走過去,在他對麵坐下,故意用輕鬆的語氣調侃,“失業人士,今天這頓你請啊,算是慶祝你重獲自由?”
他抬起頭,臉上露出笑容。
還是那張英俊的臉,五官輪廓分明,但不知怎的,我總覺得那笑容裡少了點往常那種能點亮昏暗角落的神采,多了幾分……程式化的溫和。
“必須的。”他放下手機,招手叫來服務員,“想喝什麼?隨便點。”
我點了常喝的ipa,他則對著酒單猶豫了片刻,最後指向一款最普通的拉格:“就這個吧。”
我微微挑眉。
周宇是典型的精釀愛好者,對啤酒的花香、果香、苦度值如數家珍,以前他最愛嘲笑這種工業拉格“像摻了水的麵包汁”。
他今天居然點了這個?
酒很快上來。
我抿了一口酒花濃鬱的ipa,看著他端起那杯色澤淡金的拉格,喝了一大口,臉上沒有任何不適的表情,反而像是解渴般隨意。
“所以,‘天際線’那邊,手續都辦利索了?”我試探著問。
“嗯,沒什麼麻煩的。”他放下酒杯,語氣平淡,“好聚好散。”
“那你接下來什麼打算?真就休息幾天?”我實在無法想象周宇這種工作狂能閒得住。
“嗯,先放鬆一下。”他拿起手機,隨意劃拉著,“正好有獵頭聯係,看了看,機會還行。”
“還是建築設計?”
“不然呢?”他笑了笑,“總不能去搬磚吧。”
話是這麼說,但他語氣裡的隨意,讓我感覺“建築設計”對他來說,似乎和“搬磚”也沒什麼本質區彆,都隻是一份糊口的工作而已。
這不像他。他曾經說起設計,眼睛裡是有火的。
“哪個公司這麼幸運,能請動你這尊大佛?”我半開玩笑地問。
他說了一個名字,一家我聽過的、在本市也算不錯的建築設計公司,但規模和聲譽,與“天際線”完全不在一個量級。
如果說“天際線”是金字塔尖,“那家”公司頂多算是在塔身中上部。
我愣住了,差點被啤酒嗆到:“‘築境’?周宇,你沒事吧?從‘天際線’去‘築境’?這……這算是降維打擊還是……”
後麵“自甘墮落”四個字我沒說出口,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他卻渾不在意,甚至又喝了一口那杯在他口中本該是“麵包汁”的拉格,語氣輕鬆:“‘築境’挺好的,氛圍輕鬆,壓力沒那麼大。‘天際線’……太累了,卷不動了。”
“累?”我捕捉到這個關鍵詞,“你以前不是越累越興奮嗎?你說過,挑戰高難度項目才刺激。”
他頓了頓,像是在回憶,然後微微蹙眉:“有嗎?可能……年紀大了吧,現在覺得,輕鬆點也沒什麼不好。”
年紀大了?他才二十七歲,正是野心勃勃、開疆拓土的黃金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