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日子,在消毒水氣味和規律的治療中緩慢流逝。
身體在逐漸康複。右肩的槍傷縫合後,疼痛從尖銳變得鈍重,像一塊嵌入血肉的冰冷鐵塊。
電擊造成的肌肉損傷和神經麻痹也在緩慢恢複,右手手指已經能進行簡單的活動,隻是依舊乏力,帶著一種陌生的遲鈍感。
警方安排了人手在病房外值守,名義上是保護,也帶著一絲監視的意味。
陳國鋒警官又來過幾次,詢問的細節更加深入,尤其是關於王耀臨死前提到的“b計劃出口”、“通風管道”以及他背後那個語焉不詳的“老板”。
我能提供的信息有限,那些隱藏在幕後的黑影,依舊盤踞在未知的黑暗裡。
同事們陸續來看過我。
趙強坐著輪椅,腿上打著石膏,精神卻不錯,咋咋呼呼地描述自己當時的“英勇”,看我的眼神裡多了幾分真實的感激和……敬畏。
孫浩和李倩一起來,帶著果籃和劫後餘生的唏噓,言談間小心翼翼,仿佛我是某種易碎品,或者……某種他們不再熟悉的危險生物。
張姐已經被正式批捕,據說在審訊室裡崩潰了數次,哭訴著自己是被王耀脅迫,隻是為了填補挪用公款的窟窿,對李默發現的“更致命的東西”知之甚少。
她的供詞有多少可信度,無人知曉。
真正的小王——王明宇的葬禮低調舉行。公司發布了訃告,措辭官方而模糊。
我去不了,隻能托人送了一束白菊。
那個喜歡解謎、對未來充滿憧憬的年輕人,無聲地消失在了陰謀的開端。
外界輿論被嚴格控製。
新聞上隻有寥寥數語,提及某科技公司團建活動遭遇不法分子利用,發生嚴重安全事故,造成人員傷亡,案件正在進一步調查中。
星穹科技股價經曆短暫震蕩後,在強大的公關和資本運作下,竟奇跡般地被穩住了。
仿佛那場發生在陰暗密室裡的血腥屠殺,隻是一場很快就會被遺忘的噩夢。
但我知道,那不是夢。
肩膀的傷口在陰雨天會隱隱作痛,提醒我那顆子彈真實的軌跡。右手指尖偶爾殘留的、觸摸電纜絕緣層時的怪異觸感,以及豹哥被電流吞噬時那淒厲的、非人的慘叫,會在夜深人靜時,毫無預兆地闖入腦海。
我變得沉默。不再像以前那樣刻意降低存在感,而是一種由內而外的、冰冷的沉寂。
護士們說我恢複得很快,很堅強。
隻有我自己知道,那不是什麼堅強,而是一種……剝離。
一部分屬於“平凡林宴”的情感,似乎隨著那場爆炸和電流,被永久地留在了那個地獄。
我開始大量閱讀。不是刑偵小說,而是法律條文、商業案例、心理分析報告,甚至是一些涉及信息安全和反追蹤的晦澀技術文檔。
我用醫院提供的平板電腦,連接著警方特許的、受到監控的網絡,如饑似渴地吸收著一切可能幫助我理解、並應對未來風險的知識。
陳警官有一次來看我,注意到我平板上的閱讀記錄,眼神有些複雜:“林宴,放輕鬆點,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剩下的,交給我們。”
我抬起頭,看著他,平靜地回答:“我隻是想了解一下,我差點為之送命的,到底是什麼。”
他沉默了片刻,沒有再勸。
期間,公司高層也派了代表來看望,是一位從未打過交道的副總裁,帶著程式化的慰問和一份厚厚的“保密協議”及“補償方案”。
條款優厚得驚人,足以讓我立刻財務自由,前提是“徹底忘記”在密室中經曆的一切,並承諾永不追究公司的任何責任。
我看著那份協議,沒有立刻簽字。副總裁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我需要時間考慮,並且需要我的律師看過。”我說。
副總裁勉強笑了笑:“當然,當然。公司非常感激你的貢獻,也希望你能儘快走出陰影,回歸正常生活。”
正常生活?我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嘴角扯起一個微不可查的弧度。
那個世界,我已經回不去了。
幾天後,一個意想不到的訪客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