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賣場的騷亂像一場精心編排的噩夢。紫色帷幕被撕碎的瞬間,我看見了女王——她龐大的身軀盤踞在高台之上,由無數發光藤蔓編織而成的長袍下擺拖出十幾米長,在菌絲地板上蠕動著。那些藤蔓間隱約可見數百個正在蠕動的人類輪廓,就像被蛛網纏住的獵物。
攔住那個混血種!女王的聲音像是千萬根針紮進耳膜,我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鼻腔裡湧出一股鐵鏽味。
學者枯瘦的觸須突然纏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勒斷骨頭:彆用脈衝器,會觸發孢子炸彈!它顫抖的觸須指向天花板——那些看似裝飾的菌菇群,每一個傘蓋下都懸掛著珍珠大小的橙色囊泡,隨著騷動不安地搖晃。
阿樹的狀態更糟了。他跪在地上乾嘔,後背弓得像隻煮熟的蝦米。我扳過他的臉,發現他嘴角掛著黏稠的絲狀物,不是胃液,而是一團團纏繞著菌絲的橙色黏液。當我扯開他的衣領時,那個發光印記已經擴散到鎖骨,皮膚下隱約可見細小的根須在蠕動,就像皮下埋了一張會動的網。
他撐不到黎明了。學者的心臟跳動著病態的暗紅色,那顆嵌在蘿卜軀體裡的人類心臟表麵布滿了黴斑似的黑點,除非——
三根帶刺的藤鞭同時破空而來。我拽著阿樹滾向展台下方,木屑飛濺中聽見拍賣師淒厲的慘叫——一根失控的藤鞭將他攔腰截斷,但斷口處噴出的不是鮮血,而是粘稠的橙色汁液,濺到地上立刻冒出腐蝕性的白煙。
這邊!學者掀開地毯,露出下麵菌絲編織的暗門。就在我們鑽入的瞬間,整個拍賣場的天花板轟然塌陷,數以千計的孢子囊如暴雨般墜落。最後一眼,我看見女王藤蔓間那些人類輪廓同時睜開了眼睛——他們的眼球都變成了蘿卜花般的橙紅色。
暗門下的隧道像某種生物的消化道,內壁覆蓋著搏動的淡紫色血管,每一步都陷進粘稠的分泌物裡。阿樹的呼吸越來越微弱,他的左眼虹膜已經分裂成根須狀,每一次咳嗽都會帶出細小的蘑菇,那些微型菌傘落在隧道地麵上,立刻生根發芽。
肥料塔是唯一安全的地方。學者的觸須拂過隧道牆壁,那些血管立刻畏懼地收縮,滲出帶著腐臭的透明液體,女王的力量...到不了那裡...
隧道儘頭突然開闊。一座由人類骸骨堆砌的螺旋高塔矗立在巨大空洞中,塔身纏繞著發光的藤蔓,每一條藤蔓上都長滿了倒刺,刺尖掛著尚未腐爛的眼球。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作為建築材料的頭骨——每個眼窩裡都生長著微型蘿卜,開著慘白的小花,花心是一張張縮小的人臉。
歡迎來到記憶聖殿。學者的觸須拂過門框上鑲嵌的肋骨,那些骨頭立刻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文字,這裡保存著所有被吞噬者的意識。
我鬼使神差地觸碰最近的一根肋骨,指尖突然傳來刺痛。骨頭上浮現出細小的文字:
【陳明2023.4.17能量評級b+貢獻部位:海馬體】
而就在這行字下方,還有一行更小的字跡:
【記憶殘留:女兒六歲生日蛋糕的味道】
阿樹突然劇烈抽搐,他的指甲正在變硬、延長,形成角質狀的鉤爪,抓撓地麵時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學者用觸須卷起地上的一灘黏液,那團半固體的東西裡包裹著幾顆人類的牙齒:沒時間了,讓他觸碰黑蘿卜!
祭壇中央懸浮著一顆漆黑的蘿卜,表麵布滿跳動的血管,那些紫黑色的脈絡隨著我們的接近開始有規律地收縮擴張,就像在呼吸。當阿樹的手掌貼上它時,那些血管突然全部轉向男孩,像嗅到血腥的鯊魚,緊接著——
整個世界炸裂成碎片。
無數記憶碎片如洪流般湧入我的意識:
——幼年的阿樹在紅土地上奔跑,身後追著穿白大褂的人類,那些人手裡拿著發出刺耳噪音的金屬儀器;
——某個地下實驗室裡,數十個孩子被浸泡在發光的培養液中,他們的後頸都有同樣的發光印記;
——女王撕開自己的腹部,取出一個與阿樹一模一樣的孩子,然後把自己的藤蔓一根根插進那個孩子的脊椎;
最恐怖的畫麵出現在最後:成年的阿樹站在女王身邊,臉上帶著與現在這個痛苦掙紮的男孩一模一樣的酒窩,微笑著將匕首刺入學者的心臟。而那個學者,胸口嵌著的是一顆完整的人類心臟。
我猛地拽回阿樹,卻發現他的嘴角掛著與記憶中完全相同的微笑,酒窩裡盛滿不屬於孩子的惡意。
你終於明白了。男孩的聲音突然變成成熟的男聲,聲線裡夾雜著植物纖維摩擦的沙沙聲,我才是女王真正的孩子,那個便利店店員看到的,就是你啊,林宴。
聖殿開始崩塌。第一塊墜落的頭骨砸在我腳邊,眼窩裡那株小蘿卜發出嬰兒般的啼哭。學者撲向黑蘿卜,卻被突然暴起的阿樹——不,是偽裝成人類的蘿卜王子——用新生的鉤爪刺穿心臟。
父親把你保護得很好。王子舔著爪尖的汁液,他的人類皮膚正在大片剝落,露出下麵橙紅色的蘿卜表皮,可惜他沒想到,我會借助人類孩童的形態逃出紅土地。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骸骨如雨墜落。我踉蹌著後退,脈衝器對準王子那張逐漸剝落人皮的臉:從一開始就是陷阱?那些失蹤者...
都是飼料。王子優雅地避開藍光,他的四肢正在拉長,關節處爆出細密的根須,我們需要足夠多的人類意識來激活核心。多虧你親自把我帶到了聖殿。
就在他逼近的瞬間,垂死的學者突然引爆了胸口的半顆心臟。劇烈的衝擊波將我們拋向不同方向,我墜入突然出現的裂縫,最後看見的是王子憤怒扭曲的麵容,和學者用斷裂的觸須在地上拚出的最後一個詞:
【守墓人】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醒來時,我躺在一條散發著鐵鏽味的河邊,河水是詭異的橙紅色,像稀釋的血液。右手掌心的紋路已經變成了發光的根須,隨著脈搏明滅,每一次跳動都帶來鑽心的疼痛。
遠處的地平線上,一片血紅色的土壤正在暮光中緩緩起伏,像某種活物的呼吸。更詭異的是,那些土壤表麵時不時會鼓起一個氣泡,炸開後露出下麵森森的白骨。
河對岸立著一塊歪斜的木牌,上麵用乾涸的血跡寫著:
所有迷途的種子,終將回到這片紅土
而在木牌下方,堆放著十幾個背包,都是近幾年流行的款式。
我的口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把生鏽的鑰匙,齒痕間卡著一粒正在發芽的種子。當我觸碰那種子時,耳邊突然響起父親的聲音:
宴宴,記住,蘿卜怕鹽...
河水突然翻湧起來,一個由根須組成的人形從水中緩緩升起,它沒有五官的臉正對著我,伸出枝條般的手指,指向紅土地深處。
喜歡詭夢收納冊請大家收藏:()詭夢收納冊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