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姨的目光則銳利得多,像藏在油膩手套裡的鋼絲球,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冰冷的探究,仿佛要穿透我的皮膚,看清裡麵的骨骼和血肉。
趙姨的眼神最為空洞,卻又最讓人心悸,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裡麵沒有任何波瀾,隻有一片死寂的、能將人靈魂都吸進去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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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笑容。沒有問候。沒有任何屬於“人”的溫度。
隻有沉默。令人窒息的、幾近凝固的沉默。
水流聲消失了?碗碟聲消失了?整個世界的嘈雜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瞬間抹去。巨大的食堂裡,隻剩下我狂亂的心跳聲,在死寂中擂鼓般轟鳴。
我的血液在那一刻似乎瞬間凍結,又在下一秒被某種巨大的恐懼點燃,瘋狂地衝撞著四肢百骸。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頭皮炸開,後頸的汗毛根根倒豎!喉嚨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死死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連尖叫的本能都被這極致的驚駭凍結了。
時間被無限拉長。也許隻有一秒,也許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
就在我幾乎要被這無聲的、冰冷的注視壓垮、窒息的前一秒——
“吃好啦?”
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打破了這令人魂飛魄散的凝滯。
是王姨。
那張胖胖的、平時總是帶著爽朗笑容的臉上,此刻擠出了一個極其誇張的表情。嘴角用力向上咧開,幾乎要扯到耳根,臉頰的肌肉卻僵硬地繃著,形成一個極其怪異的弧度。眼睛努力彎著,但眼底深處,剛才那厚重渾濁的凝視感並未完全褪去,像渾濁的油汙沉澱在笑容的底層。
這笑容太假了,假得如同畫上去的麵具,充滿了生硬的、刻意的、甚至帶著一絲驚恐的表演痕跡。仿佛她也被自己剛才那瞬間的失態嚇到了,急於用這拙劣的表演來掩蓋什麼。
隨著她這一聲乾澀的問候,如同魔咒解除。
李姨和趙姨像是突然被激活的木偶,猛地低下頭,重新投入到手頭的工作中。李姨手裡的鋼絲球再次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力度大得驚人;趙姨清點餐盤的速度快得幾乎出現殘影。
水流聲、碗碟碰撞聲、洗刷聲……所有的背景音浪瞬間重新湧回,填滿了剛才那片令人窒息的真空。
“嗯……吃……吃好了。”我的聲音像是從另一個人的喉嚨裡擠出來的,乾澀、飄忽,帶著我自己都無法控製的顫抖。指尖冰涼麻木,幾乎是憑著最後一點殘存的肌肉記憶,才把餐盤“哐當”一聲放在了回收台上。那聲響在死寂過後的嘈雜中顯得格外刺耳。
不敢再看。一眼都不敢!
我猛地轉身,像一個被無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的陀螺,用儘全身力氣朝著食堂大門的方向衝去。
腳步淩亂,膝蓋發軟,好幾次差點被自己絆倒。後背暴露在空氣中的感覺,像赤身裸體站在冰天雪地裡,那三道剛剛移開、卻又仿佛依舊粘在背上的冰冷視線,如同跗骨之蛆,帶來刺骨的寒意和深入骨髓的恐懼。
衝出食堂大門的瞬間,初秋午後的陽光毫無遮攔地灑在身上,帶著暖意。但我卻感覺不到絲毫溫暖,隻覺得陽光刺眼得讓人眩暈。
我扶著冰冷的牆壁,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胸腔劇烈起伏,像是剛剛從深海裡掙紮著爬上岸的溺水者。胃裡翻江倒海,一股強烈的嘔吐感湧上喉嚨,又被我死死壓了下去。眼前陣陣發黑,耳邊是自己粗重急促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
是真的。
都是真的。
張薇沒有眼花,陳默沒有看錯,趙姐也沒有胡說。
那些目光,那些停頓,那些在背後無聲凝聚的冰冷窺伺……全都是真實存在的!
王姨那個僵硬到扭曲的笑容,李姨眼底未散的探究,趙姨深井般的空洞……像走馬燈一樣在我混亂的腦海裡瘋狂閃現。還有那瞬間的“暫停”,那整齊劃一的“抬頭”……那不是人的反應!那更像是一群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在特定指令我歸還餐盤)下,執行著某種詭異的“注視”動作!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頭頂,滅頂之災般的窒息感緊緊攫住了我。我扶著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那一點微不足道的刺痛來提醒自己還在現實。走廊裡明亮的日光燈,同事們匆匆走過的身影,遠處傳來的電話鈴聲……所有日常的景象都蒙上了一層不真實的、搖搖欲墜的薄膜。
她們是誰?她們想乾什麼?
為什麼偏偏是我?
難道……真的隻是因為我不吃豬蹄?
這個念頭荒謬絕倫,卻又帶著一種在極度恐懼中誕生的、令人絕望的邏輯自洽——它似乎是唯一能把所有詭異碎片串聯起來的線索。
我踉踉蹌蹌地回到辦公室,像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格子間裡熟悉的鍵盤敲擊聲、複印機工作的嗡鳴、同事壓低聲音的電話交談……這些曾經代表安穩的白噪音,此刻聽在耳中卻充滿了無法言喻的違和感。仿佛有一層無形的、冰冷的帷幕,將我與這個熟悉的世界隔開了。
坐到工位上,冰涼的皮質座椅讓我渾身一激靈。我猛地趴到桌子上,把滾燙的額頭抵在同樣冰涼的手臂上,試圖汲取一點點虛假的安全感。身體還在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後背被冷汗浸濕的布料緊貼著皮膚,帶來黏膩冰冷的觸感。
完了。
安穩的新生活,那層被我小心翼翼熨燙平整、以為可以一直穿下去的“日常”外衣,就在剛才那短短幾秒的凝視裡,被徹底撕開了一道猙獰的口子。
口子後麵,是深不見底的、散發著豬蹄油膩腥氣和洗潔精泡沫冰冷氣息的黑暗。
而我,正無可挽回地向著那片黑暗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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