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裡的那張臉,慘白,扭曲,眼窩深陷,瞳孔裡盛滿了被冰水浸泡過的恐懼和一種瀕臨崩潰的瘋狂。
論壇快照裡那些支離破碎的字句——“幫工”、“出事”、“處理豬蹄”、“廢了?”、“當寶貝”——像一群嗜血的食人魚,在我混亂的腦海裡瘋狂撕咬,將殘存的理智啃噬得千瘡百孔。那個被強行拚湊起來的恐怖猜想,帶著血腥的寒氣,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嚨。
“補身體……”
那張油漬斑斑的紙條,那三個歪歪扭扭的字,此刻讀起來,分明就是一張來自深淵的邀請函,散發著腐爛的豬蹄和洗潔精泡沫混合的死亡氣息。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一股被逼到絕境的、近乎歇斯底裡的力量,從恐懼的冰層下猛然爆發!我需要一個說法!一個解釋!哪怕是謊言!哪怕是用最拙劣的借口編織的偽裝!我需要撕開這層令人窒息的恐怖迷霧,哪怕隻撕開一道縫隙,看看後麵到底是什麼!
我猛地從冰冷的地板上爬起來,衝到書桌前。手指依舊在無法控製地顫抖,但動作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我抓起那枚冰冷的u盤——裡麵是那幾秒足以凍結靈魂的監控錄像循環。又從背包裡翻出那個被我扔進垃圾桶、又被我在崩潰後鬼使神差撿回來的深藍色食堂保鮮飯盒。
蓋子已經變形,邊緣還沾著垃圾桶的灰塵和幾絲可疑的汙跡,裡麵那隻油亮的豬蹄雖然被我重新塞了回去,但那股霸道濃烈的氣味依舊頑固地滲透出來,混合著垃圾桶的酸腐,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混合惡臭。最後,是那張被我攥得皺巴巴、浸透了冷汗的紙條——“小林,嘗嘗,補身體。”
這三樣東西,是我所有的“武器”。一個冰冷的電子幽靈,一個散發著死亡氣息的容器,一張來自地獄的請柬。它們組合在一起,散發著一種絕望而瘋狂的氣息。
深吸一口氣,那混雜著豬蹄惡臭和自身恐懼汗味的空氣嗆得我喉嚨發癢。我抓起這些東西,像握著一捆即將引爆的炸藥,猛地拉開房門,衝了出去!目標:食堂!
下午三點多,食堂早已過了喧囂的午市。
巨大的空間裡空蕩而寂靜,隻有慘白的日光燈管發出單調的嗡嗡聲,照亮著排列整齊的空桌椅。空氣裡殘留著飯菜的餘味和濃重的洗潔精氣息,水磨石地麵反射著冰冷的光澤。收餐區那邊,巨大的不鏽鋼水池空著,水流聲停歇,隻有水龍頭偶爾滴落的水珠發出單調的“嗒…嗒…”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王姨、李姨、趙姨都在。
她們沒有像往常一樣在水池邊忙碌,而是圍坐在靠近後廚入口的一張簡陋小桌旁。桌上攤著幾張油膩的菜單紙,旁邊放著一個大號搪瓷缸,裡麵泡著深褐色的劣質茶葉。她們似乎在低聲商量著什麼,聲音壓得很低,像某種秘密集會的竊竊私語。
我的闖入,像一顆石子投入死水。
三道目光瞬間齊刷刷地射了過來!那目光不再是監控錄像裡那種純粹的、冰冷的、非人的凝視,而是混雜著驚詫、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以及迅速堆砌起來的、厚重的“熱情”。
“哎喲!小林!”
王姨第一個反應過來,胖臉上立刻堆起那熟悉的、家常的、甚至帶著點“驚喜”的笑容,站起身,熱情地迎了過來,“這個點怎麼有空過來?找王姨有事啊?”她的目光飛快地掃過我手裡緊攥著的東西——那個變形的飯盒,那張皺巴巴的紙條,還有我緊繃到極致的、毫無血色的臉。
李姨和趙姨也站了起來,臉上同樣掛起了笑容,但那笑容像是匆忙糊上去的麵具,眼神深處帶著探究和一絲……警惕?
李姨的目光尤其銳利,像針一樣紮在我手裡的飯盒上。
沒有瞬間的動作凝固。沒有整齊劃一的抬頭。
她們的反應看起來……“正常”。甚至帶著點“長輩”的關切。但這正常的表象,在監控錄像的鐵證和那個恐怖的猜想麵前,顯得如此虛假,如此令人作嘔!
恐懼和憤怒在胸腔裡激烈衝撞,燒灼著我的理智。我強迫自己站定,挺直了那早已被恐懼壓彎的脊背,儘管雙腿還在微微顫抖。我將那個散發著惡臭的飯盒和皺巴巴的紙條“啪”地一聲,用力拍在她們圍坐的那張小桌上!
搪瓷缸裡的茶水被震得晃蕩出來,在油膩的桌麵上洇開一小片深色。
“王姨!李姨!趙姨!”我的聲音因為極度的緊張和憤怒而嘶啞、尖銳,在寂靜的食堂裡顯得異常刺耳,“這個!還有這個!什麼意思?!”
王姨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變得更加“慈祥”,她看了一眼飯盒和紙條,用一種近乎“嗔怪”的語氣說道:“哎喲,這孩子!火氣這麼大乾嘛?不就是看你最近臉色不好,人都瘦了一圈,想著給你補補嘛!豬蹄多好的東西,膠原蛋白!李姨特意給你挑的蹄尖兒,燉得爛糊著呢!”她伸手想去拿那個變形的飯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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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碰!”我猛地後退一步,像躲避毒蛇,聲音拔得更高,“補身體?!用這個?!”我指著那個飯盒,指尖顫抖,“還有這個!”
我猛地掏出手機,手指因為激動而幾次滑脫,終於點開了那段拷貝的、畫質受損的監控錄像,將屏幕猛地懟到她們眼前!
那幾秒鐘無聲的、高清的、令人窒息的畫麵開始循環播放:
步履輕快的“我”走向回收台。
三道藍色身影瞬間如同斷電般凝固!
同步的、精準的、毫無感情的抬頭!
三雙冰冷粘膩、帶著非人審視感的眼睛死死鎖定!
“我”放下餐盤,轉身離開。
凝固解除,忙碌繼續。
食堂裡的空氣仿佛在那一刻徹底凍結了。
王姨、李姨、趙姨臉上的笑容如同劣質的牆皮,瞬間剝落得乾乾淨淨!
王姨的胖臉瞬間失去了血色,嘴唇微微哆嗦著。李姨的眼神銳利得像刀子,死死盯著屏幕,又猛地抬起看向我,裡麵翻湧著震驚、憤怒,還有一種被戳穿的狼狽。趙姨那深井般的眼睛似乎也波動了一下,閃過一絲極快、極冷的情緒,隨即又恢複了空洞。
死寂。隻有手機揚聲器裡傳出錄像播放的微弱電流聲,和那單調的“嗒…嗒…”水滴聲。
“這……這……”王姨最先找回聲音,但完全失去了剛才的“慈祥”,變得乾澀、慌亂,她指著手機屏幕,手指都在抖,“小林,你……你錄這個乾什麼?這……這能說明什麼啊?”
“說明什麼?!”我幾乎是在尖叫,積壓了數周的恐懼、屈辱和憤怒在這一刻如同火山般爆發!“說明你們在看我!集體看我!像看怪物一樣!動作都停了!整齊劃一地停!抬頭!盯著我!直到我走出大門!這正常嗎?!這像你們說的隻是‘關心新同事’、‘看我吃飯乾淨’嗎?!你們告訴我!這到底算什麼?!”
我的聲音在巨大的空間裡回蕩,帶著絕望的控訴。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來,混合著冷汗,滾燙又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