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暴風雪不再是預告,而是徹底主宰了天地。
狂風裹挾著密集的雪片,瘋狂地抽打著巨大的落地窗,發出沉悶而持續的“砰砰”聲,像是無數冰冷的拳頭在捶打。視線所及,隻有一片翻湧的、混沌的灰白,近處的鬆林隻剩下模糊扭曲的黑色剪影,在風雪中狂亂地搖擺。
整個世界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粗暴地抹去了色彩和輪廓,隻剩下這片孤絕的喧囂和刺骨的寒意。山莊像一座被遺棄在怒海中的孤島,而我們,是島上唯一的囚徒。
“這雪…也太大了。”我抱著胳膊,站在窗前,看著那片吞噬一切的混沌,心底那點因環境陌生帶來的新鮮感早被一種沉甸甸的、被圍困的窒息感取代。
手機屏幕上,“無服務”三個字像冰冷的判決書。嘗試撥打緊急電話,隻有忙音在死寂的房間裡空洞地回響。
“天氣預報說會持續幾天。”陳嶼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他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可可走過來,遞給我。杯壁傳來的暖意讓我凍得有些發僵的手指微微蜷縮。
“正好,我們可以安安靜靜地享受二人世界,多好。”他微笑著,伸手將我頰邊一縷散落的頭發彆到耳後,動作溫柔得無可挑剔。
他的體溫,他遞來的熱可可,他溫柔的話語,像一層暖融融的薄毯,暫時裹住了我被風雪聲激起的寒意和不安。我接過杯子,小口啜飲著,甜膩的熱流滑過喉嚨,帶來一絲虛假的慰藉。
晚餐是陳嶼親手準備的。
長條形的餐桌上鋪著雪白的桌布,擺放著精致的銀質餐具和搖曳的燭光。他係著圍裙在開放式廚房裡忙碌的身影,被暖黃的燈光勾勒出溫柔的剪影。
煎牛排的滋滋聲、紅酒在醒酒器中旋轉的深紅光澤、空氣中彌漫的食物香氣…這一切都竭力營造出一種浪漫溫馨的、與世隔絕的“蜜月”氛圍。
他談論著未來的畫展構思,語氣輕鬆愉快,仿佛窗外那場足以隔絕一切的風暴隻是為我們的浪漫增添的背景音效。他細心地為我切好牛排,倒上紅酒,燭光映在他含笑的眼底,像落入了細碎的星辰。
“嘗嘗這個,我特意學的你喜歡的醬汁。”他將一塊切好的牛排放進我的餐盤,眼神專注而期待。
我叉起牛肉送入口中。肉質鮮嫩,醬汁濃鬱。是熟悉的味道。
可不知為何,咀嚼間,我嘗到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空洞感。就像這精心布置的燭光晚餐,完美得像一幅靜止的油畫,卻缺少了鮮活流動的生命力。
窗外的風雪咆哮像永不停止的背景噪音,提醒著我們此刻的處境。
“好吃。”我咽下食物,對他露出一個笑容。
他也笑了,似乎很滿意。
燭光在他臉上跳躍,一半明亮,一半隱沒在陰影裡。
那一瞬間,我仿佛看到他眼底深處,有一絲與這溫馨氛圍格格不入的、近乎滿足的幽暗,快得如同錯覺。
晚餐後,他提議看一部老電影。
巨大的投影幕布在客廳牆上緩緩降下,光線熄滅,隻剩下屏幕閃爍的光影和窗外風雪的低吼。陳嶼將我圈在懷裡,下巴抵著我的發頂,他的手臂環抱著我,力道適中,帶著一種宣告主權般的占有。
電影是一部經典的愛情片,情節浪漫舒緩。但我卻有些心不在焉。
手腕上的黑曜石手串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冰冷的幽光,貼著皮膚,始終揮之不去那股涼意。晚餐時那絲莫名的空洞感,此刻在身體的依偎中,似乎被另一種東西取代——一種微妙的、被嚴密包裹的束縛感。他的懷抱很暖,卻讓我想起博物館玻璃櫃裡被精心保存的標本。
細微的異響,第一次劃破了刻意營造的寧靜。
電影正放到男女主角深情對白時,一陣極其輕微的、持續的刮擦聲從某個方向傳來。不是風聲那種呼嘯,更像是…某種堅硬的東西,在緩慢地、執拗地刮蹭著牆壁或者管道內部。
“沙…沙…沙…”
聲音很輕,但在電影對白的間隙和窗外風雪的襯托下,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質感,鑽進耳朵裡。
我身體瞬間繃緊了,下意識地側耳傾聽。聲音似乎來自…走廊儘頭?或者是牆壁內部?
“嶼,你聽…什麼聲音?”我小聲問,身體不自覺地往他懷裡縮了縮。
陳嶼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些,他甚至連頭都沒動一下,目光依舊停留在屏幕上,語氣帶著安撫的慵懶:“風聲吧?或者老房子的管道,熱脹冷縮,這種天氣常有的事。彆怕,我在呢。”
他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臂,像在哄一個受驚的孩子。
他的解釋合情合理。
我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試圖將注意力拉回電影。但那“沙沙”聲並未停止,時斷時續,像一隻看不見的小蟲,頑固地啃噬著寂靜的縫隙。它似乎…離我們所在的客廳並不遠。
每一次響起,都讓我後頸的汗毛微微立起。
電影結束,燈光重新亮起。那“沙沙”聲也恰好在此時停止了。仿佛它隻是為了提醒我它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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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了嗎?去泡個澡放鬆一下?”陳嶼體貼地建議,關掉了投影。
巨大的按摩浴缸,水流溫熱地包裹著身體,水麵上漂浮著散發著舒緩香氣的浴鹽泡沫。這本該是極致的享受。
我閉著眼,試圖驅散心頭那點因怪聲帶來的陰霾。
突然——
頭頂的暖風係統毫無預兆地停止了運作。原本溫暖濕潤的空氣瞬間停滯下來,浴室裡的溫度開始緩慢而堅定地下降。緊接著,原本播放著輕柔音樂的智能音箱發出一陣刺耳的電流雜音,像是信號被強力乾擾,然後徹底歸於沉寂。
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