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神藥的效力像一層厚重的、帶著甜膩香氣的迷霧,將我拖入無夢的深淵。
醒來時,天光已經透過厚重的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條慘白的光帶。窗外的風雪聲似乎小了一些,不再是那種歇斯底裡的咆哮,變成了持續不斷的、低沉的嗚咽。
頭有些沉,像灌了鉛。
昨晚那清晰的嗚咽聲、冰冷的藥片、陳嶼在黑暗中凝視的目光…這些碎片在意識清醒的瞬間衝撞進來,帶著令人心悸的寒意。
我下意識地摸向左手腕——黑曜石手串還在,那股冰涼的觸感,此刻竟莫名地帶來一絲詭異的“安心”,仿佛它真的是一道隔絕未知的屏障。
我甩甩頭,試圖驅散殘留的昏沉和那揮之不去的疑影。也許是藥效還沒完全過去?也許是這死寂空曠的環境放大了所有感官?
主臥裡隻有我一個人。陳嶼大概早就起來了。我掙紮著起身,膝蓋處傳來一陣鈍痛,提醒著我昨天在露台邊的那次“意外”驚魂。
洗漱完,推開臥室門。客廳裡彌漫著一股濃鬱的咖啡香氣,還夾雜著烤麵包的焦香。陳嶼正背對著我,在開放廚房的料理台前忙碌。晨光勾勒著他挺拔的背影,圍裙帶子在身後係成一個利落的結。
一切看起來溫馨而尋常。
“早。”他聽到動靜,轉過身,臉上是熟悉的、無懈可擊的溫柔笑容,眼神清亮,仿佛昨夜的一切陰霾從未發生。
“感覺怎麼樣?睡得好嗎?”他走過來,極其自然地俯身,在我額頭上印下一個早安吻,乾燥而溫暖。
“還好…”我含糊地應著,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瞟向走廊儘頭。那扇通往畫室的門,依舊緊閉著,門鎖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
昨晚的嗚咽聲,是真的嗎?
“來吃早餐。”他牽起我的手,引我到餐桌旁。
精致的骨瓷盤裡是煎得恰到好處的太陽蛋、烤得金黃酥脆的吐司和幾片火腿。咖啡杯裡冒著嫋嫋熱氣。
他坐在我對麵,姿態優雅地切割著食物,眼神專注地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近乎貪婪的滿足感。窗外的風雪成了背景音,屋內隻剩下餐具輕微的碰撞聲。
“膝蓋還疼嗎?”他忽然問,目光落在我蓋在毯子下的膝蓋。
“還有點。”我老實回答。昨天被他“及時”拉回後,雖然沒摔實,但磕碰的淤青和軟組織挫傷是免不了的。
他放下刀叉,眼神裡瞬間盈滿了心疼和自責。“都怪我,沒看好路滑。讓我看看。”他站起身,不由分說地走到我身邊,蹲下身,動作輕柔地撩開我睡褲的褲管。
冰涼的指尖觸碰到膝蓋上那片明顯的青紫,我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
“嘖…”他眉頭微蹙,指腹極其小心地在那片淤痕邊緣摩挲著。他的動作很輕,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憐惜。然而,就在我因為他這份心疼而心頭微暖的瞬間——
我清晰地看到,他低垂的眼睫下,那雙凝視著我傷處的眼睛裡,飛快地掠過一絲難以形容的情緒。
那不是純粹的心疼。
更像是一種…欣賞?一種隱秘的、帶著扭曲快感的…滿足?就像藝術家在審視自己剛剛完成的一筆濃墨重彩,帶著一種病態的沉醉。
那眼神快得如同錯覺,快得讓我幾乎以為自己眼花了。但那股冰冷粘膩的感覺,卻如同毒蛇,瞬間纏繞上我的心臟,帶來一陣強烈的窒息感。
他抬起頭,眼神已經恢複了純粹的擔憂和溫柔:“腫得有點厲害。我去拿藥箱,給你揉點藥油,活血化瘀。”他起身走向儲物櫃。
我僵在原地,手指無意識地捏緊了餐叉的金屬柄,冰涼的觸感刺入掌心。剛才那一閃而過的眼神,像一根冰冷的針,精準地刺破了包裹在“完美”表象上的最後一層薄紗。一股寒意,比窗外的風雪更甚,從腳底直衝頭頂。
他拿著藥箱回來,動作依舊輕柔地為我上藥、揉按。藥油辛辣的氣味彌漫開來,掩蓋了咖啡的香氣。他的指尖帶著恰到好處的力道,按摩著傷處,緩解了疼痛。
但我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著,胃裡一陣翻攪,剛才還誘人的食物此刻味同嚼蠟。他的每一次觸碰,都讓我皮膚下的神經末梢在尖叫。
“嶼…”我艱難地開口,聲音有些乾澀,“我想…給我爸媽或者朋友發個消息報個平安。昨天信號就斷了,他們聯係不上我會擔心的。”這是試探,也是我此刻真實的需求。
我需要一根連接外界的線,哪怕隻是一條信息。
陳嶼按摩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他甚至沒有抬頭看我。他專注地看著我的膝蓋,仿佛那是世上最值得研究的藝術品。
“這種天氣,基站肯定也受影響了,信號恢複沒那麼快。”他的聲音平穩溫和,聽不出任何異常,“彆擔心,等雪小一點,路通了,我們第一時間出去,親自跟他們說不是更好?省得他們胡思亂想。”
他抬起頭,對我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眼神清澈坦蕩,“再說了,現在是我們難得的、純粹的二人時光。外麵那些乾擾,就讓他們等等吧。你在這裡很安全,有我在,什麼都不用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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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的合情合理,甚至帶著為我著想的體貼。但“純粹”、“乾擾”、“安全”這些詞,從他嘴裡說出來,配合著剛才那驚鴻一瞥的詭異眼神,卻在我心底激起了巨大的不安。
早餐在一種微妙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結束。
陳嶼收拾餐具,我借口想找本書看看,起身在巨大的客廳裡踱步。我需要一點空間,一點獨立思考的空氣,來消化那驚魂一瞥帶來的衝擊。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個巨大的嵌入式書架。昨天那幾本格格不入的心理學、宗教書籍像磁石一樣吸引著我。我裝作隨意瀏覽,手指劃過一排排書脊,最終停留在那本深藍色封麵、書名冷硬的《異常心理學圖譜》上。
就在我猶豫著要不要抽出來看看時,我的視線被書架下方一層半開著的抽屜吸引了。那抽屜沒有完全合攏,露出裡麵一個硬殼筆記本的一角。筆記本的封麵是素色的牛皮紙,看起來很舊,邊緣有些磨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