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流還在嘩嘩作響,衝刷著頭發上殘留的刺鼻消毒液,也衝刷著我幾乎崩潰的神經。
頭皮傳來一陣陣火辣辣的灼痛,像被無數隻毒蜂反複蜇刺,手臂上破皮的傷口也傳來尖銳的刺痛。但這些生理的痛苦,此刻竟成了錨定現實的唯一繩索,將我從昨夜那血腥、絕望、被操控的深淵邊緣,死死拽了回來。
我癱坐在浴室冰冷的瓷磚地上,背靠著浴缸,渾身濕透,像一條擱淺的魚,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消毒水的殘味和冷水蒸騰的濕氣,每一次呼氣,都伴隨著身體無法控製的細微顫抖。
儲藏室門縫後的景象——那隻枯瘦絕望的手、深褐乾涸的血跡、冰冷的束縛帶——如同燒紅的烙鐵,深深烙印在意識深處。
張桂芳老人痛苦的嗚咽聲和指甲刮擦木板的刺耳“滋啦”聲,還在耳膜裡嗡嗡回響。更揮之不去的,是那股強行壓製我意識、操控貓軀去執行冰冷指令的粘稠力量,那種被當成工具的屈辱感,比任何汙穢都更令人作嘔。
但這一次,混亂的恐懼和惡心之下,一絲極其微弱、卻如同風中殘燭般不肯熄滅的亮光,頑強地閃爍著——我的意念,能傳遞出去!
那個無聲的“跑”,似乎穿透了貓軀的束縛,穿透了厚重的木門,到達了那隻絕望的手!
她聽到了!她停下了瘋狂的抓撓!這微小的、幾乎無法被證實的“影響”,成了這無邊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東西,成了支撐我此刻沒有徹底瘋掉的理由。
然而,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恐懼。
我暴露了!那個“母巢”,那個操控一切的冰冷意誌,它察覺到了我的反抗!它發出了“強製回收”的最高指令!下一次魂穿會怎樣?會不會被更強力地壓製?甚至……被“替換”掉?像阿福那樣,變成一具空洞的軀殼?
“呃……”喉嚨裡又湧上一陣惡心感,我連忙捂住嘴。視線無意間掃過洗手池上方那麵被水汽模糊的鏡子。
鏡子裡映出一張非人的臉。濕漉漉的頭發淩亂地貼在蒼白的額頭上,發絲間隱約可見被消毒液灼傷的頭皮泛著不正常的紅。
眼窩深陷,眼白布滿蛛網般的血絲,瞳孔因為極度的驚恐和疲憊而異常放大。皮膚因為反複的清洗和消毒液的刺激,呈現出病態的潮紅和乾燥,幾處破皮的地方滲出細小的血珠。
整張臉扭曲著,寫滿了劫後餘生的驚悸和深入骨髓的疲憊。
我下意識地湊近了一些,想看得更清楚。水流聲掩蓋了細微的聲響。我抬起顫抖的手,胡亂抹去鏡麵上凝結的水汽。
水霧散開,鏡中的影像瞬間清晰。
就在這一刹那——
我的目光,對上了鏡中自己的眼睛。
那雙因為恐懼而放大的瞳孔深處……有什麼東西……不對!
那漆黑的瞳孔邊緣,似乎……在收縮?以一種極其細微、極其迅疾的速度,從圓潤的邊緣向內收緊,拉長……變成了一道……一道極其短暫、極其清晰的……冰冷的豎線?!
如同貓的眼睛!
“啊——!”一聲短促、驚恐到極致的尖叫猛地從我喉嚨裡擠出!我像被毒蛇咬到一般,身體劇烈地向後彈開,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浴缸邊緣,帶來一陣悶痛!
幻覺!一定是幻覺!是精神過度緊張導致的幻視!我死死閉上眼睛,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如雷,幾乎要衝破喉嚨!冷汗瞬間再次浸透濕冷的衣服。
不!再看一次!再看一次!
恐懼和求證的本能瘋狂撕扯。我強迫自己睜開眼,用儘全身力氣,再次看向那麵鏡子。
鏡子裡,隻有一張慘白驚恐、寫滿疲憊的人臉。瞳孔依舊是圓的,雖然布滿血絲,雖然因為恐懼而放大,但……是人類的瞳孔。剛才那道轉瞬即逝的冰冷豎線,仿佛從未存在過。
是幻覺……嗎?
巨大的虛脫感瞬間攫住了我。身體沿著浴缸邊緣滑坐下去,癱軟在冰冷的地磚上。我抱著膝蓋,把臉深深埋進臂彎裡,身體無法抑製地劇烈顫抖。
是幻覺。一定是幻覺。
但那瞬間的冰冷和異樣感,卻如此真實,真實到讓人骨髓發寒。契合度高……侵蝕的征兆……阿福空洞的眼神……難道……已經開始了嗎?
接下來的幾天,成了行屍走肉般的折磨。
白天,我把自己徹底囚禁在公寓裡。窗簾緊閉,隔絕一切外界光線和窺探的可能。消毒水的味道濃烈到刺鼻,空氣清新劑和香薰蠟燭的味道混合其中,形成一種怪異而令人窒息的氣息。
我不敢出門,不敢看手機新聞,害怕再看到任何與和平裡、與失蹤老人相關的消息,更害怕看到萌寵之家的推送。每一次門外的腳步聲、鄰居的交談聲,都會讓我驚跳起來,心臟狂跳不止,疑神疑鬼地認為那是小雅或者老陳找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