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無聲的警告像一層冰冷的蛛網,裹住了整個家,也裹住了我的呼吸。
那張寫著“宋澈”的紙片被我藏在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拆開了床頭一個舊毛絨玩偶的填充棉,將它塞進了最深處,再小心翼翼地縫好。這個玩伴陪了我十幾年,宋清甚至懶得看它一眼。
他依舊扮演著完美男友,無微不至,溫柔體貼。但那雙溫潤眼眸深處的冰冷審視,卻再也無法掩飾。他的“照顧”更像是一種監視,一種無聲的宣告:我就在你眼皮底下,你能怎樣?
恐懼如同藤蔓,勒得我喘不過氣,卻也點燃了骨子裡那股“不愛則乾乾淨淨”的決絕。我不能坐以待斃。青石鎮,那個在冷門論壇帖子裡被提及的、宋清諱莫如深的家鄉,成了我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我必須去!趁他以為我還在他的掌控中瑟瑟發抖的時候!
機會來得很快。宋清被通知要去鄰市參加一個為期三天的封閉式行業峰會,無法推脫。他顯得很“為難”,反複叮囑我按時吃藥、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亂想,有事隨時給他打電話。
“你一個人在家…我真不放心。”他收拾行李時,眉頭緊鎖,語氣裡的擔憂幾乎要溢出來,手指卻將一件襯衫疊得棱角分明,帶著一種冰冷的秩序感。
“我沒事,”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甚至虛弱,“正好清靜幾天,養養胃。”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審視我的靈魂。最終,他俯身在我唇上印下一個輕柔卻毫無溫度的吻:“等我回來。”
門關上的那一刻,我緊繃的神經驟然鬆弛,隨即又被另一種更尖銳的緊迫感攫住。時間不多!
我沒有絲毫猶豫,立刻開始行動。
簡單收拾了一個輕便背包,帶上必要的現金避免刷卡留下痕跡)、備用手機舊號碼,宋清不知道)、那張泛黃的紙片用塑封袋小心裝好),以及一把藏在背包夾層裡的、新買的戰術筆——尖銳的鎢鋼筆頭在關鍵時刻或許能救命。
然後,我像逃離瘟疫一樣,迅速離開了那個令人窒息的“家”。
長途汽車在蜿蜒的山路上顛簸,窗外的景色從繁華都市漸次褪色成灰蒙蒙的田野和低矮的山丘。空氣裡彌漫著塵土和某種植物腐敗的氣息。
青石鎮比我想象的更加偏遠和破敗。鎮子很小,一條主街貫穿東西,兩旁是些低矮陳舊的店鋪,行人稀少,目光帶著一種對外來者本能的審視和漠然。
時間仿佛在這裡停滯了。
論壇帖子裡提到的“西頭老宋家”並不難找,稍微年長些的本地人聽到“宋家”和“雙胞胎”這兩個詞,臉色都會瞬間變得古怪而警惕,要麼連連擺手說“不曉得”、“早沒人了”,要麼就諱莫如深地匆匆走開。
一種無形的阻力籠罩著這個小鎮,也籠罩著那個被刻意遺忘的家族。
直到我在鎮子邊緣一個破敗的小賣部買水,店主是個缺了顆門牙、眼神渾濁的老頭。當我再次試探著問起“西頭宋家”時,他渾濁的眼睛眯了眯,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突然壓低了沙啞的嗓子:“後生女,打聽那家做啥子?邪門得很呐!”
我的心猛地一跳,立刻追問:“阿伯,您知道?他們家…是不是有一對雙胞胎?”
老頭咂咂嘴,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回憶的恐懼:“可不是麼!兩個小子,長得一個模子刻出來!造孽喲…”
他左右張望了一下,聲音壓得更低,帶著濃重的鄉音,“那大的,叫阿清吧?看著挺光鮮,心氣兒高得很。小的那個…叫阿澈?命苦哇!從小就有人說他倆命格相衝,克父母克親人!後來…後來果然出事了!鬨出了人命!聽說是…是小的那個造的孽?還是大的?唉,記不清咯,太久了!反正亂得很,邪乎得很!”
“出了什麼事?什麼人命?”我急切地追問,手心全是冷汗。
老頭卻猛地搖頭,像要甩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不能說!不能說!那家房子後來就荒了,邪氣重!沒人敢靠近!阿清那小子後來出息了,走了,再沒回來過。阿澈…有人說死了,有人說瘋了被關起來了,誰知道呢?反正都不是好東西!離那家遠點,姑娘!沾上晦氣!”
他不再多說,眼神躲閃,仿佛剛才的話已經耗儘了勇氣,也帶來了不祥。無論我怎麼追問,他都隻是搖頭,催促我趕緊離開。
線索依舊模糊,但“邪門”、“人命”、“雙生子相衝”、“阿澈造的孽?還是大的?”
這些碎片化的信息,卻像一塊塊沉重的石頭,壓在我的心頭,勾勒出一幅遠比想象中更黑暗、更血腥的圖景。宋清和宋澈,這對雙生兄弟之間,絕不僅僅是簡單的怨恨,而是浸透了鮮血和邪異的過往!
按照老頭隱晦的指點,我找到了鎮子最西頭。那裡幾乎已經脫離了鎮子的範圍,荒草叢生,隻有一條被雨水衝刷得坑窪不平的泥濘小路通向深處。路的儘頭,一片蕭索的荒地上,孤零零地矗立著一棟破敗不堪的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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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宋家老宅。
夕陽的餘暉給殘破的屋瓦和歪斜的梁柱塗上了一層詭異的暗金色。牆體大麵積剝落,露出裡麵灰黑色的磚塊,像潰爛的傷口。
窗戶大多沒了玻璃,黑洞洞的,像一隻隻失去眼珠的空洞眼眶。院子裡荒草齊腰高,在晚風中發出沙沙的聲響,如同無數竊竊私語。一股濃重的、混合著木頭腐朽、泥土腥氣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陳舊陰冷氣息撲麵而來。
僅僅是站在鏽跡斑斑、半塌的院門外,一股強烈的寒意就從腳底直衝頭頂。這裡彌漫著一種令人極度不適的死寂和壓抑,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論壇帖子和老頭口中的“邪氣”和“晦氣”,此刻有了最直觀的感受。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恐懼和胃裡因緊張而翻騰的不適感,撥開齊腰的荒草,小心翼翼地踏進了院子。腳下的枯枝敗葉發出咯吱的碎裂聲,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老宅的大門早已腐朽倒塌,隻留下一個黑黢黢的門洞,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裡麵光線極其昏暗,勉強能看到布滿灰塵和蛛網的空蕩廳堂,以及歪斜倒地的破舊家具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