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無情地衝刷著身體,混合著泥漿、汙血、冰屑和那股來自巨甕的、令人作嘔的深褐色粘稠物。
每一次衝刷都帶來刺骨的寒意,讓本就瀕臨崩潰的身體劇烈地顫抖,牙齒瘋狂地打戰,咯咯聲在雨夜中格外清晰。嘔吐帶來的虛脫感尚未平息,喉嚨裡殘留著膽汁的苦澀和那股無法驅散的、混合著腐敗血肉與陳腐草藥的惡臭。
右手掌心,那枚深褐色粘稠物包裹著的、小小的、橢圓形的牙齒,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灼燒著我的神經。我拚命在冰冷的泥水裡蹭著手,試圖將它連同那恐怖的記憶一起蹭掉,但牙齒堅硬的觸感卻頑固地留在掌心。胃部又是一陣劇烈的抽搐,卻什麼也吐不出來了。
倉庫的方向,陳姨那痛苦而怨毒的咆哮和詛咒,在暴雨的衝刷下漸漸微弱下去,最終被嘩啦啦的雨聲徹底吞沒。她似乎沒有追出來。是被那詭異的粘稠物重創了?還是在醞釀更可怕的報複?
“七日……七日快到了……你的身子……是我的……”
那句冰冷的詛咒,如同毒蛇的信子,在腦海中反複舔舐。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心臟,越收越緊。距離上次踏入“老陳記”,已經過去了六天。明天……就是第七天!
上一次“七日之約”爆發時的痛苦記憶,如同潮水般湧來:撕裂般的頭痛、扭曲的幻視、湯勺刮鍋的幻聽、當眾失態的崩潰……而這一次,我不僅強行抵抗了誘惑,還重傷了陳姨,窺破了她的秘密,毀了她重要的東西那巨甕裡的恐怖粘稠物)!等待我的,將會是何等慘烈的反噬?!
腳踝傳來鑽心的劇痛,提醒著我現實的困境。我嘗試著站起來,但雙腿像灌滿了冰冷的鉛水,根本不聽使喚。身體各處被劃破的傷口在雨水的浸泡下火辣辣地疼,尤其是被冰櫃凍傷的地方,麻木中帶著一種針紮般的刺痛。被陳姨抓過的胳膊,留下青紫的指印,骨頭還在隱隱作痛。
更糟的是,左手掌心被放血錐割破的傷口,以及沾染了陳姨血液和巨甕粘稠物的右手,此刻都傳來一種詭異的、灼燒般的麻癢感!仿佛有什麼東西正順著傷口,試圖鑽進我的血肉裡!是那粘稠物的侵蝕?還是陳姨血液裡的某種……東西?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我不能留在這裡!陳姨隨時可能恢複!就算她不來,這冰冷的雨夜和嚴重的傷勢,也足以要了我的命!
求生的意誌再次壓倒了虛脫。我咬緊牙關,用儘全身力氣,拖動著劇痛的身體,朝著遠離倉庫的方向,在泥濘中艱難地爬行。冰冷的雨水模糊了視線,我隻能憑借微弱的城市光暈和模糊的記憶,朝著大概是“家”的方向挪動。
每一次挪動,都伴隨著骨骼的呻吟和肌肉的撕裂感。
冰冷的泥水灌進鞋裡、衣領裡,帶走最後一點可憐的熱量。意識在寒冷、劇痛和恐懼的夾擊下,像風中的殘燭,忽明忽滅。
腦海中,那碗金黃油亮的牛肉粉絲湯的幻象,如同跗骨之蛆,開始不受控製地浮現。那誘人的香氣,似乎穿透了冰冷的雨幕,鑽入我的鼻腔,撩撥著那早已被恐懼壓製的、蝕骨的渴望。
“不……滾開……”我虛弱地呻吟著,用力甩頭,試圖驅散那致命的幻象。但幻象非但沒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湯碗裡翻滾的粉絲和牛肉,翠綠的香菜,鮮紅的辣椒油……甚至……碗底那顆渾濁的、帶著血絲的眼睛,都在眼前晃動!
“呃啊!”我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身體因為抵抗幻象帶來的精神衝擊而劇烈痙攣。冷汗混合著雨水,從額頭滾滾而下。
爬行……不知過了多久。時間失去了意義。意識在清醒與模糊的邊緣掙紮。就在我幾乎要徹底放棄,任由自己沉入冰冷泥濘的時候,手指觸到了堅硬的東西。
是路沿石!
我掙紮著抬起頭。模糊的視線中,熟悉的、破舊的老式居民樓輪廓在雨幕中顯現。到家了!
一股微弱的力量支撐著我,連滾帶爬地翻上人行道,憑著肌肉記憶,摸索到單元門,用凍得幾乎失去知覺的手指,顫抖著掏出鑰匙,捅了好幾次才插進鎖孔。
吱呀——
沉重的單元門打開,樓道裡混合著灰塵、潮濕和淡淡消毒水的氣味撲麵而來。這熟悉的味道,此刻卻像安全的港灣。我掙紮著爬上樓梯,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終於,摸到了自己家那扇熟悉的、貼著小廣告的防盜門。
鑰匙插進鎖孔,轉動。門開了。
一股更加濃烈的、混合著灰塵、黴味和一種……難以形容的、仿佛來自時光深處的陳舊氣息湧了出來。我像一灘爛泥般撲進門內,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反手關上門,落下三道鎖。背靠著冰冷的門板,身體徹底癱軟下去,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安全了……暫時……
家裡一片漆黑,死寂。
隻有窗外嘩啦啦的雨聲。我摸索著打開玄關的燈。
昏黃的燈光下,自己狼狽不堪的模樣映在門後的穿衣鏡裡:臉色慘白如鬼,嘴唇烏青,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沾滿了泥汙和不明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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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破爛不堪,浸透了泥水和暗紅色的血跡。裸露的皮膚上布滿了劃傷、凍傷的青紫和駭人的瘀痕。左手掌心的傷口還在滲血,右手掌心那枚小小的牙齒,在燈光下反射著森白的光澤。
胃裡又是一陣翻攪。我踉蹌著衝進狹小的衛生間,打開淋浴噴頭,讓滾燙的熱水瘋狂地衝刷身體!仿佛要洗掉這一夜沾染的所有汙穢、血腥和恐懼!熱水刺激著傷口,帶來鑽心的疼痛,我卻毫不在意,隻是拚命地搓洗,尤其是沾染了陳姨血液和巨甕粘稠物的右手,幾乎要把皮膚搓掉一層!
洗了很久,直到皮膚發紅發燙,幾乎要脫皮,才關掉水。身體的寒意稍退,但腳踝的劇痛和傷口的灼痛更加清晰。被熱水一激,左手傷口和右手掌心的麻癢感似乎更強烈了,帶著一種詭異的灼熱。
我胡亂裹上浴巾,拖著疲憊劇痛的身體走出衛生間。精神上的疲憊和恐懼卻絲毫未減。陳姨的詛咒在耳邊回響。明天……第七天……我該怎麼辦?那強製力的反噬,會比上一次恐怖十倍!我能扛過去嗎?
巨大的絕望和無助像冰冷的潮水,將我淹沒。我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著床沿,身體因為寒冷和恐懼而再次顫抖起來。目光無意識地掃過房間角落那個積滿灰塵的舊紙箱。那是搬家時從母親或者外婆?記不清了)的老房子裡帶來的,一直沒整理過。
一個模糊的念頭,毫無預兆地閃過腦海。母親……外婆……她們似乎都來自這座城市……甚至……可能來自那個老城區?她們……知道什麼嗎?王伯李婆婆那恐懼的低語再次浮現:“年輕人不懂……”
鬼使神差地,我掙紮著爬過去,用顫抖的手,拂去紙箱上厚厚的灰塵。紙箱很舊,邊角磨損嚴重,用黃色的封箱膠帶纏著。我找到邊緣一處翹起的膠帶,用指甲摳開,然後用力撕扯。
膠帶發出刺耳的聲響。紙箱被打開了。
裡麵塞滿了各種舊物:褪色的老照片人物模糊不清)、幾件疊得整整齊齊但款式陳舊的舊衣服、一個斷了發條的鐵皮青蛙、一些泛黃的票據……還有……一本用深藍色土布包裹著的、厚厚的、硬殼的筆記本!
我的心跳莫名地加快。那本子看起來年代久遠,深藍色的土布封麵已經洗得發白,邊角磨損。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驅使著我。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將它拿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