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經過漫長的拉鋸戰,法庭的判決下來了。
秦昀因“非法拘禁”、“故意傷害”針對蘇蔓的手腕)等罪名成立,但“非法人體實驗”和“危害公共安全”等核心重罪因“證據不足”未能成立。
他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這個結果,相對於他犯下的滔天罪行,輕得如同一個諷刺的笑話。
宣判那天,秦昀站在被告席上,臉上沒有任何懊悔或沮喪,反而帶著一種矜持的、仿佛一切儘在掌握的平靜。他甚至對著旁聽席上寥寥無幾的支持者大多是公司利益相關方),露出了一個極其輕微、轉瞬即逝的、冰冷的微笑。
那笑容裡,沒有失敗者的頹喪,隻有掌控者暫時蟄伏的篤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
而蘇蔓,作為最重要的受害者,卻連旁聽的資格都沒有。
她被送進了市郊一家條件優越但管理森嚴的精神病療養院。
醫生診斷她需要長期的、封閉式的治療,甚至暗示她可能永遠無法恢複正常的心智。秦昀雖然入獄,但他龐大的財富和影響力依舊存在。
療養院的費用由他名下的信托基金支付,條件是最好的,但探視權限被嚴格控製。
幾個月後,在一個陰沉的下午,我終於獲準去探望蘇蔓。
療養院的環境清幽得近乎死寂。獨立的病房寬敞明亮,布置溫馨,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園。但這溫馨的表象之下,彌漫著一種消毒水和絕望混合的冰冷氣息。
蘇蔓坐在窗邊的輪椅上,背對著門口,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她穿著柔軟的白色病號服,身形依舊瘦削得驚人,手腕上的繃帶已經拆除,留下淡淡的疤痕。她的頭發被剪短了,柔順地貼在耳後,露出了光潔但蒼白的脖頸——那裡,曾經隱藏著控製她靈魂的地獄烙印,如今隻剩下一道幾乎看不見的、微小的手術縫合痕跡。警方在解救她後第一時間移除了那個裝置。
“蘇蔓?”我輕聲呼喚,走到她身邊。
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頭。
那張臉依舊蒼白,眼下的烏青淡了一些,但眼神……依舊是那種令人心碎的、深不見底的空洞和死寂。
看到我,她的眼神沒有任何波動,如同看著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她的嘴唇微微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隻是極其輕微地、如同受驚的小動物般,瑟縮了一下,然後重新將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護工在一旁低聲解釋:“蘇小姐現在很安靜,不吵不鬨,很配合治療,就是……不怎麼說話,也不怎麼理人。醫生說這是創傷後的自我保護……”
我蹲下身,試圖握住她放在膝蓋上的手。她的手冰涼而柔軟,沒有任何抗拒,但也……沒有任何回應,像握著一塊沒有生命的玉石。
“蘇蔓,是我,林宴。你還記得嗎?”我的聲音哽咽。
她的眼珠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視線落在我的臉上。
那空洞的眼神裡,似乎……似乎有極其微弱、如同風中燭火般的一絲波動?一絲極其微弱的、仿佛沉睡了億萬年的星光的閃動?但那波動太微弱,太短暫,瞬間就被那片深不見底的死寂冰洋重新吞沒。
她的嘴唇再次極其輕微地翕動了一下,這一次,發出了一個細若蚊呐、模糊不清的音節,破碎得如同歎息:
“……疼……”
然後,便再無聲音。她重新陷入了那種令人窒息的、永恒的沉默。目光越過我,再次投向窗外那片無邊無際的灰色蒼穹,仿佛那裡才是她靈魂最終的歸宿。
巨大的悲慟瞬間將我淹沒!淚水模糊了視線。
她記得?她不記得?那一聲“疼”,是身體殘留的記憶?還是靈魂深處被碾碎時發出的、最後的回聲?
她被困在了哪裡?在那片被秦昀強行格式化的冰冷廢墟中?還是在那場血色婚禮的永恒夢魘裡?
我不知道。
離開療養院時,天空飄起了冰冷的細雨。我裹緊大衣,走進街角一家咖啡館,試圖用滾燙的咖啡驅散心頭的寒意和沉重。
坐在臨窗的位置,我望著窗外匆匆的行人。雨水打在玻璃上,蜿蜒流下,模糊了外麵的世界。
新聞正在播放,是關於秦昀公司遺留技術的後續報道。
畫麵切換,一個西裝革履的發言人,正站在一個科技論壇的講台上,身後是巨大的、熟悉的、如同神經元突觸連接的n.i.c.e變體ogo換了個名字,但內核相似)。發言人侃侃而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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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繼承並優化了先驅者的部分理念,致力於通過安全的神經反饋技術,幫助人們克服焦慮、提升專注力、優化決策能力……我們的‘心靈伴侶’項目已進入臨床二期,旨在為情感障礙患者提供全新的、科學的支持方案……”
科學?支持?
冰冷的諷刺感讓我胃裡一陣翻攪。魔鬼換上了新的西裝,地獄披上了科技的外衣。秦昀的陰影從未消失,它隻是換了一種方式,在陽光下更加堂而皇之地蔓延。
我端起咖啡杯,指尖冰涼。
就在這時。
透過被雨水模糊的玻璃窗,我的目光無意間掃過街對麵的人行道。
一個穿著剪裁精良的深灰色大衣、氣質溫文爾雅的中年男人,正撐著一把黑色長柄傘,步伐從容地走著。他的臂彎裡,親昵地挽著一個年輕女子。
那女子穿著米白色的羊絨大衣,身形纖細,低著頭,長發遮住了大半張臉,看不清表情。她亦步亦趨地跟在男人身邊,步伐有些……過於順從的乖巧。
一陣冷風吹過,掀起了女子垂落的發絲。
就在那一瞬間!
我清晰地看到——在她纖細脆弱的左手腕內側,靠近腕骨的地方,有一道約莫兩厘米長的、暗紅色的、邊緣模糊的淤痕!那痕跡,在女子蒼白的手腕上,顯得如此刺眼!如此熟悉!
我的心臟驟然停止了跳動!呼吸瞬間停滯!
女子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極其輕微地抬了一下頭。
昏黃的路燈光線下,她露出的小半張臉……姿色平平,眼神……帶著一種怯生生的、近乎木訥的茫然和……順從?她的反應似乎有些遲緩。
而就在她抬頭、長發被風帶起的電光火石之間!
在她頸後發際線下方,靠近頸椎的位置!
一點極其微小的、冰冷的金屬反光,在濕漉漉的雨夜燈光下,一閃而過!
像一顆來自地獄的星辰!
像一枚嶄新的、冰冷的烙印!
嗡鳴聲似乎又在耳邊響起。
電極片……控製器……
“心靈伴侶”項目……
“優化”……
“科學支持”……
巨大的寒意,如同西伯利亞的凍原風暴,瞬間席卷了我的四肢百骸!將我徹底凍結在原地!手中的咖啡杯“啪”地一聲掉落在桌上,滾燙的液體四濺開來,但我毫無知覺。
窗外的街道上,那一對男女的身影已隨著人流,消失在雨幕朦朧的街角。
隻有那驚鴻一瞥的淤痕……
隻有那轉瞬即逝的冰冷金屬反光……
如同最惡毒的詛咒,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視網膜上,也烙印在這個被“完美”謊言包裹的、冰冷的世界裡。
我僵坐在原地,望著窗外被雨水衝刷的、模糊不清的城市光影,一股深入骨髓的、徹骨的寒意,如同冰冷的藤蔓,從腳底纏繞而上,勒緊了心臟,再也無法驅散。
完美的傀儡,從未消失。
它們隻是換上了新的婚紗,消失在更深的、更華麗的黑暗之中。
全文終)
【彩蛋:消失的密碼】
療養院探視後的第三夜,林宴被持續的郵件提示音驚醒。
發件人是一串亂碼字符。附件裡隻有一張高倍顯微照片:陳晚沾滿泥濘的手死死攥著一枚指甲蓋大小的銀色芯片,背景是幽暗的電纜隧道。芯片表麵蝕刻著微縮的神經元圖案和一行編碼——gaateaΩ。
正文隻有一行被血跡暈染的字:
「蔓蔓姐的控製器是子體…母巢協議藏在…」
文字在此中斷。照片角落,一隻屬於艾米老師的冰冷鞋尖正踏入畫麵邊緣。
林宴猛地抬頭。窗外,城市霓虹在雨幕中扭曲成神經元的熒光脈絡。她顫抖著按下轉發鍵,將郵件加密發送給那個曾接收過“gaatea07”的神秘頻段。
發送進度條卡在99。
屏幕右下角,悄然浮現一行小字:
「信號微弱…遭遇深度防火牆…」
「…母巢正在蘇醒。」
雨點擊打窗欞,如同加密的摩斯電碼。林宴蜷縮在黑暗裡,聽見自己心臟與遠方某台超級計算機的嗡鳴,正以相同的頻率震顫。第一縷灰白的晨光刺破雲層時,郵件發送成功的提示音,輕得像一聲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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