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有兩種。
一種來自外部,像一把抵住後腰的尖刀,冰冷,尖銳,帶著明確的威脅。
那個隱藏在網絡背後、可能正在現實中窺伺我的男人,就是這種恐懼。
另一種來自內部,像體內滋生的黴菌,無聲無息,緩慢蔓延,從內裡將你腐蝕、掏空,直至取代。
牆上那些“藏品”,以及在我身體裡蘇醒的“她們”,就是這種恐懼。
現在,這兩種恐懼同時扼住了我的喉嚨。
我拉上了公寓裡所有的窗簾,厚重的絨布隔絕了陽光,也隔絕了外界可能投來的視線。
白天和黑夜的界限變得模糊,時間在昏黃的台燈光暈裡黏稠地流淌。
我像一隻受驚的穴居動物,蜷縮在自以為安全的陰影裡。
但內部的風暴,從不因外界的隔絕而平息。
模仿行為變得越來越頻繁,越來越不受控製。
我會突然對著空氣喃喃自語,用著小雅那種帶著哭腔的、卑微的語調:“你會來的,對吧?你一定會來的……”
我會無意識地用力掐自己的手臂,直到留下青紫的痕跡,然後看著那淤痕,嘴角泛起薇薇那種扭曲的、近乎甜蜜的微笑。
更可怕的是味覺的變異。
我咀嚼著毫無味道的麵包,舌尖卻會突然炸開一股濃烈的、屬於某個陌生記憶裡的甜膩奶油味,或者是一陣辛辣的酒精灼燒感。
這些味覺來無影去無蹤,卻無比真實,仿佛我正在同時品嘗著多個靈魂的人生片段。
我知道,這是“她們”在爭奪主導權。
我這具身體,這個名為“林宴”的容器,正在成為她們新的戰場。
而那個來自外部的威脅,像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我沒有再收到那條亂碼id的直接消息,但這沉默本身,比任何叫囂都更令人不安。
他是在等待嗎?還是在策劃著什麼?
我不能坐以待斃。
無論是為了對抗內部的侵蝕,還是為了應對外部的危險,我都必須了解更多。
了解那個男人,了解這一切詭異的根源。那個帶有獅鷲標誌的地方,是唯一能抓住的線索。
幾天後的一個深夜,淩晨兩點。
這是一天中最沉寂,也最能掩蓋行蹤的時刻。
我穿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黑色衣褲,將頭發束起,扣上一頂棒球帽。
站在那麵碎裂的浴室鏡子前,我看著鏡中那個眼神惶恐、臉色蒼白、右眼下有一顆不屬於自己的痣的女人,感到一陣深深的陌生。
“穩住,林宴。”我對著鏡中的自己,用儘全部力氣,擠出一絲屬於“宴臨老師”的冷靜,“你必須穩住。”
聲音在寂靜的公寓裡回蕩,顯得空洞而無力。
我深吸一口氣,像賊一樣溜出自己的家門。
樓道裡空無一人,聲控燈隨著我的腳步明明滅滅,將我的影子拉長又縮短,像一個蹩腳的恐怖片場景。
叫的網約車停在隔了一條街的地方。
司機是個沉默的中年人,對我在這個時間點去城西老工業區沒有流露出任何好奇。這很好。
車子駛離我熟悉的區域,窗外的景色逐漸變得荒涼、破敗。
廢棄的廠房像巨獸的骸骨,在稀薄的路燈下投下猙獰的剪影。空氣裡仿佛都彌漫著鐵鏽和塵埃的味道。
根據那個模糊的地址,司機在一片幾乎完全黑暗的區域邊緣停了下來。
“前麵車進不去了,就是那片廢廠房後麵,你自己當心點。”
他語氣平淡地提醒了一句,隨即驅車離開,尾燈迅速消失在夜色裡。
我被孤零零地拋在了這片荒蕪之中。
冷風穿過廢棄廠房的縫隙,發出嗚咽般的聲音。
我握緊了口袋裡的防狼噴霧,一種可憐的心理安慰,借著手機屏幕微弱的光,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司機指示的方向走去。
繞過一片坍塌的圍牆,眼前出現了一棟相對完整的舊倉庫。
倉庫外牆斑駁,爬滿了乾枯的藤蔓。
門口沒有任何招牌,隻有一側牆壁上,鑲嵌著一個不起眼的、巴掌大小的金屬標誌。
由於光線太暗,我不得不湊得很近。
那標誌……正是獅鷲!
形態猙獰,展翅欲飛,細節在歲月的侵蝕下有些模糊,但那股凶悍的氣息卻撲麵而來。
就是這裡!小雅看到的打火機上的標誌!
倉庫的大門是厚重的鐵皮,旁邊有一個不起眼的按鈕。
我猶豫了一下,心臟在胸腔裡狂跳。
進去?裡麵會是什麼?那個男人會在裡麵嗎?
就在我躊躇不前時,體內那股屬於薇薇的執念,突然毫無預兆地、猛烈地躁動起來!
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
一股強烈的、混合著恐懼、興奮、以及病態渴望的情緒洪流,衝垮了我的意誌。
我的手指幾乎是不受控製地,朝著那個按鈕按了下去!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