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被連綿的秋雨籠罩,雨絲冰冷,敲打著無名小店那扇終日緊閉的玻璃窗。
店內沒有開燈,隻有櫃台上一盞老舊的黃銅台燈,散發著昏黃而局限的光暈,勉強照亮我麵前擦拭了一半的空玻璃罐,以及牆上那張蘇曉留下的、線條早已深深印刻在我腦海裡的黃銅符印拓片。
“星塵”的冰冷依舊占據著我的核心,情感被壓製在絕對零度之下,思維緩慢而精確。
我不需要睡眠,不需要食物,維持這具身體運轉所需的能量微乎其微。
大部分時間,我隻是坐在這裡,擦拭這些空了的罐子,感受著體內那片被凍結的混沌之海死寂般的平靜,以及……偶爾傳來的、極其微弱的、來自城市某個角落的“坐標”共振。
這像是一種新型的“谘詢”,隻是我不再“剝離”,而是“觀察”和“引導”。
引導那些被扭曲愛欲折磨的靈魂,學會與自身的黑暗共存,或者……在其徹底失控前,做出選擇。
代價是,他們需要留下一點微不足道的、承載著他們故事核心的“印記”,不是被我吸收,而是如同水痕般,烙印在這間店的空間裡,成為我感知這個世界扭曲脈絡的又一個錨點。
牆上的水痕印記,已經多了三道。
雨聲淅瀝,是這死寂世界裡唯一的背景音。
直到今夜。
門鈴沒有響。
那扇我特意沒有上鎖的、沉重的木門,被一股蠻橫又帶著一絲怯懦的力量,猛地推開了一道縫。
濕冷的、帶著泥土和鐵鏽氣息的風瞬間灌入,吹得台燈燈焰一陣搖曳。
一個身影站在門外的雨幕中,沒有立刻進來。
那是個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男孩,渾身濕透,頭發緊貼在前額,滴滴答答往下淌水。
他穿著一件不合身的、沾滿汙漬的寬大外套,身體在寒冷的夜風中微微發抖。
但他的眼神,卻異常地……鎮定。
一種與他的年齡和狼狽外表截然不符的、近乎空洞的鎮定。
然而,在我的感知中,他像一團行走的、混亂的靜電。
不是單一而強烈的“坐標”波動,而是無數種微弱、雜亂、相互衝突的情感碎片,如同被打碎的鏡子,折射出支離破碎的光芒——有依戀,有恐懼,有憤怒,有卑微的討好,還有一絲……被深深壓抑的、扭曲的恨意。
這不是一個典型的、被單一“汙染源”深度感染的病例。
這更像是一個……承載了過多雜亂“回響”的次級容器。
“進來。”我的聲音透過冰冷的空氣,平淡無波。
男孩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邁了進來,留下了一串濕漉漉的腳印。
他關上門,隔絕了外麵的風雨,卻帶來了一股更濃的、屬於多個不同個體的、混雜的情感氣息。
他沒有走向我提供的椅子,隻是站在燈光邊緣的陰影裡,低著頭,雙手緊緊攥著那件寬大外套的衣角。
“我……沒地方去了。”
他開口,聲音乾澀,帶著變聲期特有的沙啞,但語氣卻模仿著一種與他年齡不符的、故作成熟的平靜。
“很多人都沒地方去。”
我擦拭著玻璃罐的動作沒有停,“這裡不是收容所。”
“他們都說你很特彆。”
他抬起頭,那雙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雨水順著他的下頜線滑落,“說你能……解決一些‘奇怪’的問題。”
“那要看是什麼問題。”
他沉默了幾秒,仿佛在組織語言,又像是在抵抗體內那些雜亂“回響”的乾擾。
最終,他抬起一隻微微顫抖的手,指向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這裡……很吵。”
他說,“有很多聲音……很多不屬於我的……感覺。”
我放下玻璃罐,第一次真正將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台燈的光線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陰影,讓他看起來既脆弱,又透著一絲詭異。
“誰的感受?”我問。
“媽媽的……爸爸的……還有……李阿姨、王叔叔……很多……”
他語無倫次地報出幾個稱呼,眼神開始有些渙散,“媽媽害怕爸爸離開……爸爸討厭媽媽的哭聲……李阿姨想讓我當她聽話的兒子……王叔叔……”
他的敘述破碎而跳躍,仿佛在複述一盤被打亂的錄音帶。
但我聽明白了。
這個男孩,長期生活在一種情感高度不穩定、關係複雜扭曲的環境中。
他像一塊情感海綿,不由自主地吸收、承載了周圍所有成年人投射過來的、未被妥善處理的情緒垃圾——他們的焦慮、恐懼、控製欲、情感勒索……
他沒有被單一的“汙染源”標記,但他被動地成為了一個情感的垃圾場。
這些雜亂的“回響”在他體內堆積、發酵,雖然濃度不高,未能形成強大的“坐標”,卻足以將他的自我意識衝擊得七零八落,讓他時刻活在一種混亂的、不屬於自己的情感噪音裡。
“你想讓這些聲音消失?”我問。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