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遠自我犧牲換來的寶貴能量,以及那幅清晰無比的星圖坐標,如同在無儘黑暗的迷宮深處,不僅點燃了指引方向的生命火把,更在牆壁上清晰地刻畫出了通往出口的精確地圖。“希望之芽”號這殘存的核心艙段,依靠著這以生命為代價換來的最後能量供給,在導航官精確到毫秒的操作下,緩緩調整了航向,將艦首對準了星圖上那個劇烈閃爍、如同心臟搏動般的光點坐標,開始了可能是它漫長旅程中最後的一段航程。
這段航程,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平靜。沒有遭遇任何“吞噬者”的追擊,沒有遇到危險的星際塵埃雲或者引力陷阱,甚至連常見的宇宙射線風暴都似乎繞道而行。虛空寂靜得可怕,又安寧得令人心慌。仿佛陳遠那無私的奉獻,他那燃燒生命點亮的光芒,不僅驅散了方舟內部的絕望,也為他所守護的人們,在危機四伏的宇宙中,暫時掃清了一切可見與不可見的障礙。
“這太不尋常了,”一位負責監測外部環境的學者低聲對同伴說道,他的眼睛緊盯著幾乎一片空白的傳感器屏幕,“平靜得……讓人不安。就好像……暴風雨前的死寂。”
他的同伴,一位臉上還帶著淚痕的年輕女子,搖了搖頭,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核心艙室中央,那裡,澹台鳳舞依舊緊緊抱著陳遠,仿佛一尊悲傷的雕塑。“不,”她輕聲反駁,語氣中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信念,“我覺得……這是‘他’在保護我們。是他的意誌,在為我們鋪平道路。”
這種想法,在殘存的幸存者中悄然流傳。他們看著舷窗外穩定掠過的、仿佛被淨化的星空,再看向那個生命垂危的年輕守護者,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有劫後餘生的慶幸,有對前路的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種沉甸甸的、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感激與負疚。
幾天的時間,在一種混合著希望、悲傷與忐忑的複雜情緒中悄然流逝。依靠著陳遠轉化而來的生命能量,方舟的核心係統維持著最低限度的運轉,空氣雖然稀薄但足以維持,溫度不再下降,發光植物提供著穩定的照明,讓這金屬與血肉結合的方舟,保留著最後的生機。
終於,導航官略帶沙啞卻難掩激動的聲音,通過內部通訊係統,傳遍了整個核心艙段:“抵達目標星域!我們……到了!”
一瞬間,所有能行動的人,都掙紮著聚集到了還能工作的觀測舷窗旁,或者將目光投向了主屏幕上實時傳輸的外部影像。他們的心臟在胸腔中劇烈地跳動著,充滿了期待,仿佛即將揭開一個流傳了無數世代、關乎文明存續的終極秘密。
然而,當星艦傳感器將前方的景象清晰地投射到主屏幕上時,所有人都愣住了,臉上寫滿了錯愕與難以置信。
沒有想象中那顆生機勃勃、綠意盎然的星球,沒有宏偉壯麗、閃耀著文明光輝的太空城邦或遺跡,甚至沒有一顆可以作為坐標參照的行星或恒星。在那精確的坐標點上,存在的隻有一個……巨大到超越想象、如同透明水母般優雅而神秘地漂浮在虛空中的、散發著柔和而恒定白光的能量屏障。
這個屏障的範圍極其廣袤,目光所及之處,宇宙的背景星空都被其柔和的光芒所覆蓋、扭曲。它仿佛一個絕對的存在,強行將空間分割成了內外兩個部分。屏障之外,是熟悉的、點綴著星辰的漆黑宇宙;屏障之內,則是一片朦朧的、仿佛籠罩在濃霧之中的乳白色光暈,任何探測波束都無法穿透,什麼也看不清楚,充滿了未知與神秘。
“這……這就是‘初始綠洲’?”一名年輕學者失聲喃喃道,聲音中充滿了失落和困惑,“一個……一個巨大的能量屏蔽場?我們千辛萬苦尋找的,就是一個……殼?”
他的話道出了許多人的心聲。一種從希望巔峰驟然跌落的失重感,彌漫在人群之中。他們付出了如此慘重的代價,穿越了無數光年,犧牲了無數的同伴,甚至付出了陳遠幾乎全部的生命……難道最終找到的,隻是一個無法進入的、冰冷的能量護罩?
“冷靜!”艾文長老蒼老卻帶著不容置疑威嚴的聲音響起,暫時壓下了眾人的躁動與不安。他快步走到一個連接著方舟外部傳感器的生物接口旁,將手掌按在上麵,閉目凝神,仔細感知著從那巨大屏障散發出的微弱能量波動。
片刻之後,艾文長老猛地睜開雙眼,那雙原本因為悲傷和疲憊而顯得渾濁的眼睛,此刻竟然迸發出如同年輕人般銳利而激動的光芒!他的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聲音也帶著難以抑製的震顫:
“沒錯!就是這裡!這能量波動……這頻率……這源自生命本源的共鳴感……不會錯的!”他幾乎是吼了出來,指向屏幕上的巨大屏障,“檢測到屏障散發出的能量波動……與陳遠守護者體內‘火種’能量的本質,以及我們記錄中‘星耀之泉’曾經散發出的生命脈衝,有著高度同源性!它們源自同一體係,同一根源!這就是‘初始綠洲’!它並非不存在,而是被一個強大到超乎我們想象的能量屏蔽場保護著!一個……可能是由上古先賢們建造的、用於隔絕外界危險的終極壁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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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他們曆經了難以想象的千辛萬苦,付出了無數慘烈的犧牲,終於真真切切地找到了傳說中的“初始綠洲”!它不是虛無縹緲的傳說,而是真實存在於這片星域的、一個被完美隱藏起來的聖地!
狂喜的情緒如同洪流般衝刷著每個人的心靈,許多人相擁而泣,慶祝這曆史性的一刻。
然而,現實的冰冷很快再次襲來——如何進去?
“希望之芽”號嘗試緩緩靠近那散發著柔和白光的屏障。但當艦首距離屏障還有相當一段距離時,一股柔和卻無比堅定、沛然莫禦的排斥力場悄然出現,如同無形的手臂,穩穩地將殘破的方舟推開,使其無法寸進。他們嘗試加大引擎推力,但那排斥力也隨之增強,始終保持著安全的距離。
“切換通訊模式,嘗試所有已知的友好頻率,發送我們的身份識彆碼和求助信息!”通訊官按照標準流程進行操作。一道道蘊含著人類語言、數學模型、和平意願的電磁波、中微子流乃至引力波信號,如同石沉大海,投向那巨大的屏障,卻沒有激起任何一絲漣漪。這個屏蔽場仿佛一個絕對沉默的守護者,拒絕一切外來的訪問,無論是物理上的接觸,還是信息上的溝通。
幾次三番的嘗試均告失敗後,一種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窒息的絕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沒了核心艙段。
“難道……我們穿越了地獄,走到了天堂的門口,卻因為找不到鑰匙,要被永遠拒之門外嗎?”一名經曆了家園淪陷、方舟破損、同伴犧牲都未曾崩潰的老兵,此刻靠著冰冷的牆壁緩緩滑坐到地上,雙手掩麵,發出了壓抑的、帶著哭腔的質問。
這種功虧一簣、咫尺天涯的痛苦,幾乎擊垮了所有人最後的心理防線。希望近在眼前,卻如同鏡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即。
就在這令人絕望的寂靜與無力感幾乎要將所有人吞噬的時刻——
一直被澹台鳳舞緊緊抱在懷中、氣若遊絲、仿佛隨時都會生命之火熄滅的陳遠,似乎感應到了什麼。他那如同蝶翼般脆弱、久久未曾顫動的睫毛,極其輕微地抖動了一下。緊接著,他放在身側的、冰冷的手,用儘了殘存的所有力氣,極其艱難地、微微地抬起了一根手指,顫抖著,指向了觀測屏幕上那巨大的、隔絕一切的屏障方向!
與此同時,他懷中那枚已經變得無比暗淡、仿佛隨時都會碎裂的古老吊墜,以及胸口那枚幾乎失去所有光澤、如同枯萎葉片般的“心葉”晶體,仿佛回應著遠方屏障的呼喚,再次亮起了微光!這一次,光芒不再注入方舟,不再治療他的傷勢,而是如同瀕死之人的最後呼吸般,微弱卻帶著某種獨特的韻律,與遠方那巨大屏障散發出的恒定白光,產生了清晰可辨的、同步的、微弱的共鳴!
嗡——
一種低沉的、仿佛來自宇宙深處的嗡鳴聲,似乎直接在每個人的靈魂深處響起。
“他……他在與屏蔽場溝通……”艾文長老震撼地看著這一幕,聲音因為激動而嘶啞,“是他的血脈!是他所承載的‘火種’本源,以及‘心葉’所代表的‘星耀之泉’的祝福……它們才是真正的鑰匙!它們在呼喚……在驗證!”
在陳遠那源自“火種”本源的、無比純粹且帶著犧牲與守護意誌的共鳴呼喚下,那堅不可摧的、仿佛亙古存在的巨大屏蔽場,終於……發生了變化!
隻見那平滑如鏡的屏障表麵,以陳遠所指的位置為中心,如同將一顆完美的石子投入了絕對平靜的湖麵,蕩漾開了一圈圈柔和而清晰的空間漣漪。這漣漪無聲無息地擴散開來,所過之處,屏障那乳白色的光芒如同被稀釋般逐漸變得稀薄、透明。
最終,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視下,在那漣漪的中心點,屏障的光芒……悄然無聲地、如同冰雪消融般徹底瓦解,露出了一個邊緣光滑無比、大小恰好能容納“希望之芽”號核心艙段通過的、圓形的入口!
透過那圓形的入口,屏障之內的景象,不再是朦朧一片的乳白色光暈,而是清晰地顯現在所有人的麵前——那是一片令人心曠神怡、仿佛隻在最美好的夢境中才會出現的景象!蔚藍如洗的天空,漂浮著潔白的雲朵,遠處是連綿起伏、覆蓋著濃鬱綠色的山川,隱約可見蜿蜒如帶的清澈河流在陽光下閃爍著粼粼波光……一股濃鬱到極致的、蓬勃的生命氣息,仿佛透過屏幕,直接撲麵而來!
屏蔽場,因為這最後的、純粹的、承載著使命與犧牲的守護者血脈的呼喚,為他們……敞開了大門!
“我們……可以進去了……”澹台鳳舞聲音顫抖得幾乎無法連貫,淚水再次如同斷線的珍珠般洶湧而出,模糊了她的視線。她低頭看著懷中仿佛完成了最後使命、手指無力垂下、氣息愈發微弱、幾乎感知不到的陳遠,心如刀絞,痛徹心扉。
他是鑰匙,是最後的門票。他用他的一切,他的生命,他的血脈,他所承載的祝福與詛咒,為他們開啟了這扇通往傳說、通往希望、通往生命淨土的大門。
艾文長老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滔天巨浪,用儘全身的力氣,蒼老而莊嚴的聲音響徹整個艙室:“以所有犧牲者的名義,以守護者陳遠的名義!全速前進!進入‘初始綠洲’!”
殘破不堪、帶著戰爭與歲月傷痕的“希望之芽”號,承載著人類文明最後的火種,承載著無儘的悲傷與嶄新的希望,如同虔誠的朝聖者,緩緩地、堅定地,駛入了那片被強大屏障隔絕了不知多少歲月、隱藏在宇宙角落的……生命淨土。
當艦尾最後一部分穿過那圓形入口的瞬間,那入口便如同從未出現過一般,悄無聲息地閉合,巨大的能量屏障再次恢複了原狀,將內部的生機與美好,與外部冰冷殘酷的宇宙,徹底隔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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