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鳳舞冷靜而富有策略的應對,如同在緊繃的琴弦上找到了一個微妙的平衡點,起到了關鍵性的效果。“赫利俄斯共同體”的防禦平台在接收到他們那充滿“瀕臨解體”悲情和強調“非軍事科研”性質的求救信號後,雖然並未立刻解除那令人如芒在背的武器鎖定,但那股幾乎要凝成實質的、劍拔弩張的敵意,終究是稍微緩和了一些。冰冷的電子合成音再次響起,下達了指令,而非最後的通牒。
一艘造型簡潔、線條硬朗、通體銀灰色塗裝、仿佛一塊冰冷金屬鑄就的共同體引導艦,從如同猙獰巨獸般的空間站陰影中悄然駛出,平穩而迅速地靠近了幾乎癱瘓、如同擱淺鯨魚般的“希望之芽”號。它就像是一個沉默而高效的獄卒,執行著既定的程序。
“不明船隻,‘希望之芽’號,你們已被授權跟隨我方引導,進入‘哨兵’空間站第三維修港進行臨時停泊與初步評估。重複,必須嚴格按照我方提供的引導航線航行,任何微小的偏離航向行為,都將被視為敵對行動,並招致毀滅性打擊。”引導艦傳來的通訊依舊不帶任何感情色彩,每一個字都透著金屬般的冰冷。
“明白。我們接受引導,並將嚴格遵守航線。”澹台鳳舞沉穩地回應,聲音透過通訊器傳出,聽不出絲毫波瀾。但她緊握扶手、指節微微發白的手,暴露了她內心的緊張。這是一步險棋,將自身命運完全交托給一個未知且充滿戒備的文明。
在引導艦不容置疑的引領下,殘破的、布滿創傷的活體方舟,如同一個踉蹌的病人,緩緩駛向了那座如同金屬山峰般巍峨、冰冷、龐大的“哨兵”空間站。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赫利俄斯共同體”那令人震撼的科技水平——巨大的船塢如同蜂巢,無數工程船在其中穿梭;林立的防禦炮塔閃爍著幽冷的寒光;密集的運輸船隊如同編隊的遊魚,遵循著精確的軌道航行。一切都顯得高效、井然有序,但也充斥著一種與“星耀之泉”截然不同的、毫無生命溫度的金屬質感,仿佛整個文明都是由冰冷的邏輯和鋼鐵構築而成。
“希望之芽”號最終被引導進入一個巨大的、內部燈火通明、遍布各種機械臂和檢測探頭的封閉式維修港。沉重的合金閘門在身後緩緩閉合,發出沉悶的巨響,仿佛隔絕了與外界的最後聯係,也帶來了無形的壓迫感。
艙門剛剛完成氣密對接,甚至沒等澹台鳳舞他們有所動作,一隊穿著全覆蓋式、棱角分明的銀灰色動力裝甲、手持造型奇特能量武器的共同體士兵,便以標準的戰術隊形迅速登艦!他們動作迅捷而專業,立刻分散開來,警惕地控製了艦橋、引擎室、生命維持係統等所有關鍵區域。冰冷的槍口和頭盔下毫無感情的目光掃過每一個“觀測者”幸存者,讓原本稍顯放鬆的氣氛瞬間再次凍結。
一名肩章上有著獨特標識、麵容嚴肅刻板、眼神如同鷹隼般銳利的中年男性軍官,在四名精銳士兵的貼身護衛下,邁著標準的步伐走了過來。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燈,仔細地掃過艦內狼藉的環境——斷裂的菌毯、裸露的能量管道、以及那些因為疲憊和恐懼而麵色蒼白的幸存者。最後,他的視線定格在了被澹台鳳舞和艾文長老下意識護在身後、平躺在菌毯上依舊昏迷不醒的陳遠身上,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
“我是‘哨兵’空間站安全主管,凱爾索少校。”軍官開口,聲音和他的人一樣,硬邦邦的,不帶絲毫暖意,“根據‘赫利俄斯共同體’最高安全法及邊境管理條例,我們需要對你們所有人員身份、這艘船隻的結構與係統、以及所載的一切物品,進行徹底的安全檢查和風險評估。在此過程中,所有人員必須接受隔離審查。請配合。”
徹底檢查?隔離審查?澹台鳳舞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墜入冰窟。一旦讓這些士兵登堂入室,進行所謂的“徹底檢查”,“火種”那獨特的能量signature和記憶孢子庫那非同尋常的信息載體,幾乎不可能瞞過對方先進的探測設備。到那時,他們最大的秘密將暴露無遺,命運將完全不由自己掌控。
“少校先生,”澹台鳳舞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保持冷靜,上前一步,擋在陳遠與凱爾索之間,語氣不卑不亢,帶著恰到好處的懇切與堅持,“我們完全理解貴方基於安全考慮的必要程序。但是,如您所見,我們的守護者傷勢極其嚴重,生命垂危,急需專業的醫療救助。我們的船隻也處於崩潰邊緣,生命維持係統隨時可能失效。我們懇請,能否基於星際人道主義的基本原則,先行提供緊急的醫療支持和最關鍵的船隻維修援助?我們可以以我們文明的信譽保證,我們所攜帶的,絕無任何武器或敵對意圖,僅僅是尋求庇護和生存的科研資料。”
她的目光直視著凱爾索,試圖從那雙冰冷的眼睛裡找到一絲可以動搖的縫隙。
凱爾索少校麵無表情,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請求,隻是機械地重複:“所有程序必須嚴格執行。援助,會在檢查確認絕對安全後,根據評估結果提供。現在,請命令你所有的人員,立刻離開艦船,跟隨我的士兵前往隔離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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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揮了揮手,身後的士兵立刻上前,試圖驅趕聚集在陳遠周圍的艾文長老和其他學者,動作雖然不算粗暴,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
“不!不能動他!”一位年輕的學者下意識地撲在陳遠身前,臉上滿是焦急。
緊張的氣氛瞬間升級,士兵們的能量武器發出了輕微的充能嗡鳴聲。
就在這劍拔弩張、衝突一觸即發的關鍵時刻——
異變突生!
一直如同沉睡般安靜躺著的陳遠,身體猛地劇烈抽搐起來!仿佛正在承受某種無形的巨大痛苦!他周身那原本微弱到幾乎感知不到的藍色生物能量場,如同被投入了滾燙油鍋的水滴,驟然變得極不穩定,狂暴地、無序地向外膨脹、擴散!藍色的電弧狀能量在他身體表麵跳躍、炸裂,發出細微卻令人心悸的“劈啪”聲!
更令人震驚和恐懼的是,幾乎就在陳遠能量失控的同一瞬間!
嗡——!!!
整個“哨兵”空間站,所有的照明燈光開始瘋狂地、毫無規律地閃爍,忽明忽暗,如同瀕死者的喘息!主控室內,所有的屏幕瞬間被雪花和亂碼占據,刺耳的靜電噪音從每一個揚聲器中爆發出來,淹沒了其他所有聲音!港口內,那些巨大的機械臂、維修機器人像是發了瘋一般,不受控製地胡亂擺動,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甚至遠處,透過觀測窗,能看到那顆“赫利俄斯”主星朝向空間站的半球,其地表城市的璀璨光芒,也出現了大範圍、不正常的閃爍和明滅!
“怎麼回事?!能量過載?敵襲?!”
“報告少校!空間站主控係統受到未知來源的、極其強烈的寬頻電磁乾擾!係統正在大麵積失靈!”
“非屏蔽狀態的電子設備全部出現故障!備用係統啟動困難!”
“港內機械失控!警告!有碰撞風險!”
凱爾索少校和他的士兵們頓時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亂!他們依靠的、信賴的先進科技裝備,在此刻成了不可靠的累贅。頭盔內的顯示界麵跳動不止,通訊頻道裡充斥著噪音,動力裝甲的伺服係統也發出了異常的嘎吱聲。他們試圖維持秩序,卻像是在波濤洶湧的海麵上掙紮,顯得笨拙而無力。
澹台鳳舞和艾文長老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劇變驚呆了,但僅僅一瞬間,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他們的腦海——是陳遠!是他無意識中散發出的、與“火種”核心以及某種遠古能量緊密共鳴的生物能量場,與這個高度依賴精密電子科技和能量網絡的文明體係,產生了劇烈的、根本性的排斥反應!這並非攻擊,而是一種更高層次能量對低層次科技造物的天然壓製和乾擾,引發了一場人為的、小範圍的、卻足以造成癱瘓效果的電磁風暴!
陳遠,此刻就像一個行走的、不穩定的高維能量擾動源。他越是虛弱,對自身力量的約束就越差,對周圍電子環境的乾擾強度就越大!
“保護陳遠!不要讓人碰到他!”澹台鳳舞立刻對艾文長老和其他靠得近的學者喊道,她自己則一個箭步上前,並非攻擊,而是麵向驚疑不定、正試圖穩定局麵的凱爾索少校。
“少校先生!請看!這就是我們之前試圖向您解釋的!”她提高了音量,聲音在刺耳的警報和靜電噪音中依然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急迫,“這就是我們守護者傷勢失控後引發的特殊現象!他體內蘊含著一種我們尚未完全理解的獨特生物能量,這種能量一旦因為他的生命垂危而失控,就會對高度電子化的環境產生強烈的乾擾!他需要立刻進行專業的能量疏導和生命體征穩定,否則,失控的能量場繼續擴大,會對你們的空間站造成不可逆的、更嚴重的結構性破壞!請相信我們,我們和你們一樣,不希望看到這種情況發生!我們迫切需要你們的幫助,來控製和穩定他的情況!”
她的話語半真半假,將陳遠能量特性的危險性與他急需救治的現狀捆綁在一起,拋給了凱爾索。眼前這場突如其來、源頭明確就在那個昏迷男子身上)、且正在持續造成混亂的電磁風暴,無疑是最有力、最直觀的證據,比任何語言上的辯解都更具說服力。
凱爾索少校看著周圍一片狼藉的景象——閃爍的燈光、失靈的屏幕、失控的機械,又看了看那個被狂暴的藍色能量亂流包裹、仿佛一個隨時可能引爆更大災難的“人形炸彈”般的陳遠,他那張一向刻板嚴肅的臉上,肌肉劇烈地抽搐著,眼神中充滿了震驚、惱怒,以及一絲對未知力量的忌憚。程序很重要,但空間站的安全和穩定更重要!如果讓這個能量源在空間站核心區域徹底爆發……
最終,對空間站可能遭受更大損失的擔憂,壓過了僵化的安全程序。他一把抓過旁邊一個勉強還能工作的內部通訊器,幾乎是吼著下達了命令:“……醫療隊!立刻派一支最高等級的能量隔離醫療小組到第三維修港!帶上所有能量抑製和穩定設備!目標人物……極度危險且不穩定!重複,立刻!”
下達完命令,他猛地轉過頭,看向澹台鳳舞,眼神極其複雜,混雜著審視、警惕和一絲不得不妥協的憋屈:“你……還有幾個負責照顧他的人,跟我來醫療區。但是,”他加重了語氣,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觀測者”,“彆耍任何花樣!否則,後果你們清楚!”
這場由陳遠無意識引發的、狂暴而混亂的電磁風暴,雖然帶來了新的危機和混亂,卻也陰差陽錯地,以一種誰也無法預料的方式,為他爭取到了最寶貴的、緊急救治的機會,並暫時避免了“希望之芽”號及其所承載的秘密,被立刻、徹底搜查的致命危機。命運的天平,在一次意外的能量失控中,發生了微妙的偏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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