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獄星的天空永遠被鉛灰色的輻射雲和永不停歇的能量風暴所籠罩,但此刻,在這片高地之上,卻罕見地彌漫著一種近乎寧靜的氛圍。陳遠盤膝坐在一塊相對平整的暗色岩石上,周身那淡藍色的能量場如同呼吸般微微起伏,與腳下大地深處流淌的狂暴地脈能量形成一種微妙的共鳴。他損耗的力量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恢複,蒼白的臉色逐漸被健康的紅潤所取代,那種非人的強悍生命力讓一旁守護的澹台鳳舞再次感到驚歎。
幾個標準時前那場驚心動魄的對抗,仿佛隻是投入深潭的一顆石子,漣漪尚未完全平息,但水麵已逐漸恢複了其固有的、死寂般的深邃。
軌道上,霍克將軍的艦隊像一群受傷的鋼鐵巨獸,小心翼翼地收攏著陣型。工程船如同忙碌的工蟻,在戰場殘骸中穿梭,尤其專注於打撈那些被“抹除”區域邊緣殘留的混亂能量樣本。霍克的野心並未因恐懼而熄滅,隻是變得更加謹慎和隱蔽。他不再輕易靠近雷獄星的低空軌道,轉而采取了一種遠程監視、伺機而動的策略。
卡爾文博士的通訊頻道也陷入了沉默,但這種沉默反而更讓人不安。澹台鳳舞和隱藏在數據流深處的莉娜都清楚,這條老狐狸絕不會放棄他對“深淵”力量的覬覦,短暫的沉寂往往意味著更危險的謀劃正在暗處滋生。
海盜的殘部早已化作星塵間的逃逸粒子,消失得無影無蹤。這片星域似乎恢複了暴風雨來臨前的短暫平靜,然而,無論是地表還是軌道,每一個感知敏銳的存在都能察覺到,那潛藏在平靜表象下的暗流,正變得愈發洶湧、危險。
就在這時,陳遠結束了能量的循環,緩緩睜開了眼睛。他那雙深邃的眸子,此刻不再隻有岩石般的冷硬,反而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溫和。他沒有立刻起身去探查那依舊在緩慢搏動的“深淵膿瘡”,也沒有加固高地的能量防禦,而是將目光投向了高地邊緣。
那裡,頑強地生長著一些雷獄星特有的植物——暗紫色的多漿棘刺株,它們的外形類似古地球的仙人掌,但通體呈現出一種不祥的暗紫色澤,莖葉肥厚,蘊含著足以讓普通生物瞬間斃命的輻射和神經毒素。
陳遠站起身,走了過去。他的動作很輕,帶著一種與這片殘酷環境格格不入的細致。他伸出覆蓋著淡藍能量微光的手指,精準地掰下了幾塊最為肥厚飽滿的紫色莖葉。能量在他指尖流轉,如同最精密的儀器,小心地剝離、中和著莖葉內的毒素和過量的輻射,隻保留其中最精純的生命精華和一種奇異的、清甜的物質基礎。
澹台鳳舞靜靜地看著他忙碌,心中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某種隱隱的期待。她看到陳遠走到之前存放物資的那塊巨岩後麵,取出了僅剩的幾管聯邦製式高能量營養劑,以及那壺對他們而言無比珍貴、所剩不多的純淨水。
然後,他將處理好的、呈現出晶瑩剔透淡紫色的“植物精華”和那些物資,整齊地擺放在兩人中間那塊平坦的岩石上。做完這一切,他抬起頭,看向澹台鳳舞,眼神中帶著一種笨拙的、甚至有些忐忑的真誠,做了一個簡單卻鄭重的“請”的手勢。
沒有言語,但意圖清晰無比。
他在用他所能做到的方式,準備一場慶功宴。慶祝他們剛剛並肩戰勝了恐怖的“深淵”造物,慶祝他們在絕境中建立起的、超越語言和種族的深厚信任。
一股暖流悄然湧上澹台鳳舞的心頭,衝刷著連日來的疲憊、緊張與陰霾。她走上前,優雅地坐在陳遠對麵,伸手拿起一塊處理過的紫色莖葉。莖觸手微涼,質地q彈,散發著淡淡的、類似薄荷與漿果混合的清新氣息。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瞬間,一股清甜、略帶粘稠卻絲毫不膩的汁液在口中爆開,伴隨著一種難以形容的、生機勃勃的能量感,溫和地滋養著她的身體,甚至隱隱撫慰著她損耗的精神力。這與她之前為了補充能量而強行吞咽那些帶著腐臭和劇毒菌類的體驗,簡直天壤之彆。她又拿起水壺,輕輕抿了一口純淨水,感受著那久違的、毫無雜質的甘冽劃過喉嚨,滋潤著乾涸。
她抬起頭,對上陳遠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和期待的目光,綻放出一個發自內心的、無比柔和的笑容:“很好吃,謝謝你,陳遠。”
陳遠似乎這才徹底放鬆下來,緊繃的下頜線條柔和了些許。他也拿起一塊莖葉,放入口中,慢慢地咀嚼著,感受著那被淨化後的、屬於這顆星球的獨特饋贈。
兩人就這樣坐在雷獄星荒涼而危險的高地上,頭頂是永恒肆虐、電蛇狂舞的能量風暴天幕,遠處是懸浮於軌道、心懷叵測的星際艦隊,身後是那片潛藏著滅世危機、如同星球傷疤般的“深淵膿瘡”。然而,在這一小片由信任和心意構築的臨時空間裡,卻進行著一場安靜而溫馨的、近乎神聖的“用餐儀式”。
沒有華麗的辭藻,隻有偶爾交彙的眼神,和簡單卻充滿意義的詞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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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陳遠拿起水壺,又喝了一口,似乎在仔細品味,“……很好。”對他而言,這種不含任何狂暴能量、純粹而溫和的液體,是陌生而珍貴的。
澹台鳳舞拿起另一塊紫色莖葉,回應著他的分享:“你處理的這些植物,也非常好。比我吃過的任何高級餐廳的能量餐都要……特彆。”她的話語帶著一絲調侃,但眼神無比真誠。
陳遠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組織語言,然後他看著澹台鳳舞,非常認真地說道:“一起……我們……贏了。”他的語氣平緩,但其中蘊含的滿足感和肯定,卻重若千鈞。
澹台鳳舞重重地點頭,心中感慨如潮水般湧來。從最初的敵對、警惕,到後來的試探、合作,再到生死關頭的絕對信任、並肩作戰,直至此刻,能在這片絕望之地分享一頓由他親手準備、簡陋卻充滿心意的餐食……這短短十幾天內關係的劇變,堪稱奇跡。命運的奇妙與不可預測,莫過於此。
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體內那因為過度催動而有些萎靡的鳳舞真元,在這頓特殊的“宴席”和這種寧靜氛圍的滋養下,都恢複得快了幾分。
然而,這風暴眼中短暫的寧靜,終究是脆弱的。
就在澹台鳳舞將最後一點植物精華咽下,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她佩戴的、一直處於靜默狀態的個人終端,突然傳來一陣極其輕微、頻率特殊的震動。這是莉娜與她約定的、最高優先級的警示信號。
澹台鳳舞心中一凜,麵上卻不露聲色,隻是用餐巾一塊乾淨的隔熱布)輕輕擦了擦嘴角,同時意念微動,讀取了終端上彈出的、那條標記著“絕密”的信息。
信息內容極其簡短,卻像一道冰冷的閃電,瞬間劈散了她心中所有的暖意:
【卡爾文博士的私人科研船‘求知者’號,已利用戰場混亂和霍克艦隊吸引注意力的時機,悄然脫離編隊,正利用行星引力彈弓效應,試圖繞至星球背麵!目標疑似……‘深淵’能量源!預計抵達時間,不超過兩個標準時!】
卡爾文!這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他竟然真的敢!他竟然真的將魔爪伸向了那個連陳遠都忌憚不已的恐怖“膿瘡”!他難道不明白那東西是何等危險嗎?任何外來的刺激,都可能像點燃炸藥桶的火星,引發毀滅性的連鎖反應!還是說,他對那禁忌知識的貪婪,已經徹底壓倒了理性,甚至不惜拉上整個星域陪葬?
一股冰冷的怒意從澹台鳳舞心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保持冷靜,然後抬起眼,看向對麵的陳遠。他的感知何其敏銳,幾乎在她情緒變化的瞬間就已察覺。
“怎麼了?”陳遠問道,聲音低沉。
澹台鳳舞沒有隱瞞,直接將莉娜的信息,用最簡潔準確的語言轉述給他:“卡爾文博士,就是那個一直試圖研究‘深淵’力量的聯邦科學家,他的私人科研船‘求知者’號,正偷偷繞過星球軌道,目標是……我們身後的那個‘膿瘡’。”
陳遠聞言,瞳孔驟然收縮!他周身那原本平和運轉的淡藍色能量場猛地一滯,隨即不受控製地劇烈波動起來,散發出危險的氣息。他手中那塊剛拿起的、還沒來得及吃的紫色莖葉,在他無意識的握力下,“噗”地一聲被捏得粉碎,汁液從他指縫間滲出。
“愚蠢!!!”
一聲低沉的怒吼從陳遠喉間迸發,不再是之前那種缺乏起伏的語調,而是充滿了真正的、熾烈的怒意。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風暴背景下仿佛一尊即將蘇醒的遠古神隻,充滿了壓迫感。
“他會……引爆它!”陳遠的聲音因為憤怒而顯得有些沙啞,“那裡的能量……極度不穩定!平衡……非常脆弱!任何外來的刺激……都可能導致……能量全麵爆發!連鎖反應……無法估量!”
他猛地轉頭,目光如兩道實質的利劍,穿透重重能量風暴,仿佛能直接看到那顆星球背麵的軌道景象。
“到那時……不止是這裡……整個星球……附近的星域……都會被……吞噬!毀滅!”
慶功宴那短暫而珍貴的溫馨氣氛,在這一刻蕩然無存,被冰冷刺骨的危機感和熊熊燃燒的怒火徹底取代。岩石上剩下的“食物”和水,仿佛成了上一個時代的遺跡,見證著平靜的終結。
卡爾文博士的私自行動,已不僅僅是在玩火自焚,更是在將雷獄星上所有的生命,以及可能被卷入這場災難的所有存在,一同推向萬劫不複的深淵!
新的危機,以更直接、更瘋狂的方式,迫在眉睫!
澹台鳳舞也站了起來,眼神銳利如刀,與陳遠並肩而立。風暴吹拂著她的發絲和衣袂,獵獵作響。
“我們必須阻止他。”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在他抵達並接觸‘膿瘡’之前。”
陳遠沒有立刻回答,但他周身澎湃的能量和那雙燃燒著怒意與凝重的眼睛,已經給出了最明確的答案。
風暴之宴,戛然而止。真正的戰鬥,即將在星球的另一端,或者說,在通往毀滅的道路上,再次打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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