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霆下班時,褲腳沾著機油,手裡卻提了個牛皮紙包。“隊裡發了季度獎金,”他把包塞給盛在意,“去供銷社買點糖,孩子們該饞了。”
盛之意接過包,摸了摸厚度——少說有二十塊。她眼睛一亮,拽著朱霆往村外走:“走,咱去供銷社挑貴的!”
朱家屯的供銷社是間青磚房,門楣上掛著“發展經濟保障供給”的紅布橫幅。玻璃櫃台擦得鋥亮,擺著紅糖、鹽巴、肥皂,最裡頭還堆著花布和膠鞋。售貨員是個戴眼鏡的中年女人,正拿著算盤撥拉,頭也不抬:“買啥?”
“買糖!”盛之意把包往櫃台上一放,“要最大塊的,水果糖。”
售貨員眼皮都沒抬:“兩毛一塊,最多買五塊。”
“五塊?”盛之意挑眉,“上回我去鎮裡供銷社,水果糖一塊才一毛五。”
“那是鎮裡!”售貨員推了推眼鏡,“咱村小,運費貴。”
“運費?”盛之意扯了扯朱霆的衣角,“朱廠長,你說咱村到鎮裡多遠?”
“二十裡山路。”朱霆憋著笑,“馬車得走倆鐘頭。”
“那鎮裡老板咋不嫌運費貴?”盛之意轉頭盯著售貨員,“我這人實誠,要是我去鎮裡買,來回四十大元,還得搭上半天工分。你這兒呢?我買了糖,還得幫你搬貨、掃地——”她指了指櫃台後的紙箱,“要不這樣,一塊糖一毛二,我買十塊,再幫你把這堆紙箱搬到後院?”
售貨員愣了愣:“你搬得動?”
“我搬不動?”盛之意擼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肌肉,“我在城裡搬過磚,在拳場扛過沙袋。就這紙箱,我一次搬倆,十趟搞定。”
朱霆憋不住笑出聲:“她真能搬。”
售貨員猶豫片刻,咬了咬牙:“行,一塊一毛二,十塊。”
“成交!”盛之意從包裡掏出錢,數了十二塊,“給,找兩毛。”
售貨員數錢時,盛之意又指了指櫃台角落的桃酥:“那桃酥咋賣?”
“三毛一塊。”
“太貴。”盛之意搖頭,“我前兒在鎮裡買的,兩毛五一塊。你看,”她從兜裡摸出塊包裝紙,“這是鎮裡的商標,你們這兒的桃酥,我聞著味兒都一樣。”
售貨員臉一紅:“那……兩毛八?”
“兩毛五。”盛之意把桃酥往懷裡一揣,“我買五塊,再搭兩塊糖——總共五毛五,找兩毛五。”
“你……”售貨員急得直搓手,“你這人太能砍了!”
“我這叫會過日子。”盛之意把錢拍在櫃台上,“朱廠長,給孩子們裝糖。”
朱霆笑著把糖裝進紙包,又拎起桃酥:“再買塊肥皂吧?咱家胰子快用完了。”
“肥皂?”盛之意瞥了眼售貨員,“八分一塊,對吧?”
“對!”售貨員趕緊點頭。
“太貴。”盛之意又掏出錢,“我前兒在鎮裡買的,六分一塊。你看,”她指了指自己手背上的皂角印,“我用皂角洗衣服,比肥皂好用。你這肥皂,我拿兩塊皂角跟你換——”
“哎哎哎!”售貨員連忙擺手,“六分就六分,賣給你!”
等兩人從供銷社出來,日頭已經偏西。三個孩子跟在後麵,大毛捧著糖包直蹦躂:“嬸嬸,我聞見桃酥味兒了!”二丫拽著盛之意的衣角:“嬸嬸,你咋會砍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