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徹夜未熄,柔和的光暈籠罩著炕上相隔一尺卻氣息交融的兩人。朱霆的身體依舊僵硬,但覆蓋在盛之意手背上的大手,溫度卻逐漸變得真實而穩固,不再是最初那般如臨大敵的緊繃。他閉著眼,呼吸漸漸均勻綿長,竟真的在這樣一種極度緊張又莫名安心的矛盾狀態下,沉沉睡去。
盛之意在他呼吸變得沉穩後,悄然睜開了眼睛。指尖傳來的溫熱觸感和男人胸膛沉穩的心跳聲,讓她心裡那點惡作劇的快意慢慢沉澱下去,泛起一絲奇異的漣漪。這糙漢,警惕性那麼高,居然就這麼睡著了?是對自己太過放心,還是……累極了?
她輕輕抽回手,翻了個身,麵朝外,看著跳動的燭火,腦子裡卻異常清醒。新婚之夜的旖旎曖昧隻是插曲,真正的麻煩,才剛剛開始。劉豔紅和李老四被扭送公社,顏家铩羽而歸,但這絕不意味著結束。
以劉豔紅那瘋癲偏執的性子,絕不會輕易認罪,必定會胡攪蠻纏,甚至反咬一口。而顏家,丟了這麼大的臉,還折了個名義上的)女兒,更不會善罷甘休。他們一定會想方設法撈人,或者,用更陰損的招數報複。
還有朱霆那未散的疑慮……“當過兵”那句話,像一根刺,輕輕紮在那裡。
她需要掌握主動。
天剛蒙蒙亮,朱霆便醒了。他幾乎是瞬間睜眼,眼神清明銳利,仿佛從未沉睡。察覺到身邊的氣息和空了的掌心,他微微一怔,側頭看到盛之意背對著他似乎還在熟睡的輪廓,眼底掠過一絲複雜,隨即悄無聲息地起身,穿戴整齊,輕手輕腳地出了門,像是要去廠裡處理後續事宜。
門剛一關上,盛之意就坐了起來。她動作迅速地穿好衣服,將長發利落地編成辮子,眼神冷靜而銳利。
她先去了廚房。那鍋加了“雙重料”的肉已經被王老勺按照吩咐,用辣椒和水狠狠燉煮了兩個時辰,此刻隻剩下小半鍋渾濁不堪、顏色詭異、散發著難以形容的刺鼻氣味的濃湯。
盛之意找來個厚實的陶罐,小心翼翼地將這滾燙的“毒湯”濾去殘渣,倒了進去,密封好。這可是好東西,將來或許能派上大用場。她將陶罐藏進碗櫃最深處,用雜物掩蓋好。
剛收拾妥當,院門就被拍響了,聲音急促。
盛之意眼神一凜,來了。
她打開門,門外站著的是公社派出所的公安同誌,臉色嚴肅,旁邊還跟著一臉焦急無奈的張嬸子。
“盛之意同誌是吧?請你跟我們到公社派出所去一趟,配合調查昨天劉豔紅和李老四的案子。”公安同誌公事公辦地說道。
張嬸子連忙小聲補充:“之意,那邊……那邊劉豔紅反口了!非說是你陷害她!顏家也來了人,正在那兒鬨呢!”
果然不出所料。
盛之意臉上立刻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和委屈:“公安同誌,這從何說起?昨天那麼多鄉親都看著呢!人證物證俱在,怎麼就成了我陷害她了?”
“具體情況到所裡再說吧,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公安同誌語氣雖然客氣,但態度堅決。
“行,我跟你們去。”盛之意爽快點頭,回屋拿了件厚棉襖穿上,臨出門前,對張嬸子低聲囑咐了一句,“嬸子,麻煩你去廠裡告訴我家朱霆一聲。”
她得讓朱霆知道這事,但不是讓他來替自己出頭。有些戲,得自己唱才精彩。
公社派出所裡,氣氛緊張。
劉豔紅臉上包紮著,手腕也固定著,看上去淒慘無比,正哭得梨花帶雨如果忽略那腫成豬頭的臉和塌陷的鼻梁的話),聲音嘶啞地控訴:“公安同誌!你們要給我做主啊!就是盛之意那個毒婦陷害我!她早就看我不順眼,嫉妒我能找到親生父母!她故意設局,找人假裝給我毒藥,又打傷我,就是想弄死我啊!”
李老四也在一旁哆哆嗦嗦地幫腔,雖然說得顛三倒四,但一口咬定是盛之意威逼利誘他作假證。
顏家父母也在場,顏母在一旁抹著眼淚添油加醋,顏父則一臉沉痛地對派出所所長施壓:“王所長,這件事必須嚴查!不能光聽一麵之詞!我看就是某些人心術不正,打擊報複!我女兒豔紅從小就善良,怎麼可能做出下毒這種事?這分明是冤案!”
那王所長被吵得一個頭兩個大,麵露難色。顏家畢竟有些背景,鬨起來確實麻煩。
盛之意一進來,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
“公安同誌,我來了。”她聲音平靜,仿佛沒看到那場鬨劇。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她身上。
劉豔紅像是看到殺父仇人,猛地激動起來,指著她尖叫道:“就是她!就是這個毒婦!公安同誌,快把她抓起來!”
顏母也撲過來想撕打盛之意,被公安同誌攔住了。
盛之意不閃不避,隻是冷冷地看著劉豔紅,直到她叫囂累了,才緩緩開口,聲音清晰而冰冷:“劉豔紅,你說我陷害你?嫉妒你?嫉妒你什麼?嫉妒你有個賭鬼爹?嫉妒你有個隻會撒潑的娘?還是嫉妒你認了一對把你當槍使、出了事就跑的省城爹媽?又或者,嫉妒你像個陰溝裡的老鼠一樣,隻會用下毒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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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每問一句,就上前一步,氣勢逼人,字字句句都像刀子一樣戳在劉豔紅和顏家人的痛處。
“你胡說!”劉豔紅氣得渾身發抖。
“我胡說?”盛之意冷笑,猛地轉向李老四,“李老四!你看著我的眼睛!昨天你親口承認,是劉豔紅給你錢,讓你往肉裡下藥,是不是?!那麼多鄉親都聽見了!你現在翻供,說是受我指使?那我問你,我什麼時候找的你?在什麼地方?給了你多少錢?那包毒藥是什麼?從哪裡來的?你說!”
她語速極快,問題一個接一個,根本不給李老四思考編造的時間。
李老四本來心裡就有鬼,被盛之意這通連珠炮似的逼問,再加上她那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冰冷眼睛,頓時慌了神,眼神躲閃,支支吾吾:“就、就是前天……在、在村口……你給了我五塊錢……藥、藥是你給的……”
“放屁!”盛之意厲聲打斷他,“前天我一整天都在家收拾準備婚禮,張嬸子、王婆婆她們都能作證!村口小賣部的老劉頭也能作證我根本沒去過村口!五塊錢?我盛之意要是想買通人做事,就出五塊錢?你埋汰誰呢?!”
她語氣裡的鄙夷和自信,讓李老四的話瞬間顯得漏洞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