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婦。”
“咋看……都好看。”
朱霆那句話,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盛之意被疼痛、疲憊和震驚攪得一團混沌的腦子裡,激起了短暫的、茫然的漣漪。媳婦?好看?這都什麼跟什麼?這莽夫是失血過多把腦子流傻了嗎?!
然而,還沒等這荒謬感在她心頭醞釀成怒火噴發出來,她就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剛剛說出莫名其妙話語、還強撐著站立的男人,身體猛地晃動了一下,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的山巒,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喂!”
盛之意心臟驟然收縮,幾乎是本能地,顧不上腳上的劇痛,猛地撲上前,用自己單薄的身體險之又險地抵住了他倒下的趨勢。朱霆高大沉重的身軀大半重量瞬間壓在了她身上,撞得她眼前發黑,差點一起栽倒在地。
濃烈的、混合著乾涸血跡、硝煙、汗水和泥土味道的、獨屬於他的強烈氣息,如同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瞬間將她牢牢包裹。
這味道……並不好聞。甚至可以說有些刺鼻,帶著荒野求生和生死搏殺後的狼狽與殘酷。
可偏偏,在這令人窒息的、代表著危險和死亡的氣息深處,盛之意卻清晰地嗅到了一絲彆的什麼。一種……如同被陽光暴曬過的、乾燥而溫暖的土地的味道,一種類似於鋼鐵經過烈火淬煉後冷卻下來的、沉穩而可靠的味道,還有一種……極其微弱的、屬於他本身的、如同雪後鬆林般清冽又滾燙的、活生生的氣息。
這複雜而矛盾的氣味交織在一起,蠻橫地鑽入她的鼻腔,衝撞著她的大腦,讓她有一瞬間的眩暈和……一種連她自己都匪夷所思的、近乎貪婪的深吸氣的衝動。
“賊拉……好聞……”
一個荒謬絕倫的念頭,如同鬼魅般不受控製地閃過她的腦海。隨即就被她如同甩掉什麼臟東西一樣狠狠掐滅!見鬼了!她一定是失血過多出現幻覺了!這莽夫臭烘烘的,好聞個屁!
“朱霆!朱霆!”她用力拍打著他的臉頰,觸手一片冰涼,還沾著未乾的泥汙和血痂。男人雙目緊閉,眉頭因為痛苦而緊緊蹙著,嘴唇沒有絲毫血色,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他真的到極限了。引開追兵,負傷奔逃,一路找到這裡,全憑著一股非人的意誌在強撐。看到她暫時安全,那口氣一鬆,身體便徹底崩潰了。
盛之意的心沉了下去。她必須立刻把他弄到安全的地方,處理傷勢!
她咬緊牙關,用儘全身力氣,半拖半抱,幾乎是扛著朱霆沉重的身軀,一步步挪向那個冒著青煙的窪地,朝著那片黑黢黢的、疑似磚窯入口的陰影挪去。每走一步,她受傷的腳都如同踩在燒紅的炭火上,鑽心的疼痛讓她額頭上冷汗涔涔,眼前陣陣發黑。
但她沒有停下。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不能讓他死!這王八蛋還不能死!
終於,她拖著朱霆,踉蹌著衝進了那片陰影。裡麵果然是一個廢棄已久的磚窯入口,空間不大,布滿灰塵和蛛網,但至少能遮風,相對隱蔽。她將朱霆小心地放在一處相對乾燥的、鋪著些陳舊稻草的地麵上。
“大寶!二寶!小寶!過來!”她朝著外麵壓低聲音喊道。
早就等得心急如焚的三個小豆丁,聽到呼喚,立刻連滾爬爬地跑了過來。看到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爹爹,朱小寶“哇”一聲就哭了出來,被朱大寶死死捂住了嘴。
“閉嘴!想把狼招來嗎?!”盛之意厲聲低喝,眼神凶狠地掃過三個孩子,“老大,看著弟弟,不準出聲!老二,去找點乾淨的、能燒的乾柴過來!快!”
她的命令清晰而迅速,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朱大寶用力點頭,緊緊摟住兩個弟弟。朱二寶雖然害怕,但還是立刻轉身,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尋找柴火。
盛之意不再耽擱,她跪坐在朱霆身邊,深吸一口氣,開始檢查他的傷勢。
最觸目驚心的還是左臂的槍傷。之前簡單的包紮早已被血汙浸透,和翻卷的皮肉黏連在一起,傷口周圍紅腫得厲害,邊緣甚至有些發白,顯然是感染發炎的跡象。她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割開臟汙的繃帶,當傷口完全暴露時,連她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必須立刻清理,否則這條胳膊很可能保不住,甚至會引發敗血症要了他的命!
她拿出所剩無幾的乾淨水和布條,開始小心翼翼地清洗傷口。昏迷中的朱霆似乎感覺到了劇痛,身體無意識地痙攣了一下,喉嚨裡發出壓抑的、如同困獸般的低吟。
盛之意的手頓了頓,看著他蒼白痛苦的臉,心裡那股邪火又冒了上來,低聲罵道:“……活該!讓你逞能!當自己鐵打的?!”
罵歸罵,她手上的動作卻不由自主地放得更輕,更加仔細。她用清水一點點衝洗掉傷口周圍的汙泥和血痂,然後用匕首的尖端,在煤油打火機從朱霆身上摸出來的)的火焰上灼燒消毒後,極其小心地剔除掉那些已經明顯壞死的、黏連的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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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過程極其痛苦,即使在昏迷中,朱霆的額頭上也瞬間布滿了冷汗,身體繃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盛之意額頭上也滿是汗水,混合著灰塵流進眼睛,刺得生疼,她也顧不上擦。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下那一點,仿佛在進行一場精密的外科手術。
“後媽……柴火……”朱二寶抱著一小捆乾枯的樹枝,氣喘籲籲地跑回來,看到這一幕,嚇得小臉發白。
“生火!把水燒開!”盛之意頭也不抬地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