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之意那句帶著自嘲與狂怒的咆哮,如同受傷母獸的悲鳴,在沉寂的山坳裡回蕩,撞在每個人心頭,沉甸甸的,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希望的火苗剛剛躥起一點,就被現實無情地踩滅,隻剩下冰冷的灰燼和更深的絕望。
林虎看著擔架上那個渾身是血、不知生死的年輕人,又看看臉色鐵青、眼神卻燃燒著不屈火焰的盛之意,再看看床上呼吸微弱、仿佛隨時會熄滅的兄弟朱霆,這個粗豪的東北漢子,第一次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他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粗糙的樹乾上,拳峰瞬間破皮見血,他卻渾然不覺,隻是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著巨大痛苦和憤怒的低吼。
“媽了個巴子的!周家!老子跟你們沒完!”
他手下的漢子們也都紅了眼眶,死死攥著手中的武器,胸膛劇烈起伏,卻不知該將這滿腔的怒火發泄向何處。
朱大寶緊緊摟著還在小聲啜泣的弟弟,看著大人們那副天塌下來的樣子,看著後媽那雖然凶狠卻難掩疲憊和焦灼的側臉,再看看床上爹爹那毫無生氣的模樣,小家夥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直到嘗到一絲血腥味。他那雙黑沉沉的眼睛裡,之前那種對暴力的探究和迷戀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冰冷的、如同野狼護崽般的凶狠和決絕。他鬆開弟弟,默默走到牆角,撿起一塊邊緣鋒利的石片,緊緊攥在手心,仿佛這樣就能獲得力量。
而朱二寶,似乎被這凝重的氣氛和哥哥突然的鬆手嚇到了,哭聲漸漸止住,隻剩下細弱的抽噎,小臉上滿是茫然和恐懼,下意識地又想往哥哥身邊靠。
就在這時,那個被村民抬回來的、昏迷的年輕人發出了一聲極其微弱的呻吟,悠悠轉醒。他傷得很重,左肩有一個猙獰的槍傷,身上還有多處搏鬥留下的痕跡。
“水……九爺……”他虛弱地呼喚著。
林虎立刻端來溫水,小心地喂了他幾口。
“兄弟,到底怎麼回事?九爺呢?”林虎急聲問道。
那年輕人緩了口氣,斷斷續續地講述了他們的遭遇。原來,陸九憑借多年的關係和謹慎,確實聯係上了一個據說能量不小的黑市中間人。但對方要求見麵驗資,並且交易地點選在了一個地形複雜的廢棄礦洞。陸九雖然覺得有風險,但為了儘快拿到藥,還是決定冒險一試。沒想到,那根本就是個陷阱!他們剛到礦洞附近,就遭到了伏擊!對方人手眾多,裝備精良,分明是早有準備!
“我們……我們拚死突圍……九爺為了掩護我……引開了大部分人……我……我中了一槍,滾下山坡,僥幸撿回條命……迷迷糊糊中,好像看到九爺……九爺被他們……堵在了一個斷崖邊上……後麵……後麵我就不知道了……”年輕人說著,聲音帶著哽咽和巨大的愧疚。
斷崖!
陸九生死未卜!
這個消息讓眾人的心更是沉入了穀底。陸九是他們這些人裡頭腦最清醒、關係最廣的核心人物,如果他出了事……
“操!”林虎又是一拳砸在樹上,樹葉簌簌落下。
盛之意聽著年輕人的敘述,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那雙眼睛,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凍土。周家……好一個周家!斬草除根,不留後路!這是要把他們往死裡逼!
她看了一眼床上氣息奄奄的朱霆,又看了看眼前這群陷入絕望的漢子,還有那三個懵懂卻被迫卷入這場災難的孩子,心裡那股暴戾的毀滅欲如同岩漿般翻湧。不能坐以待斃!絕對不能!
她猛地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腦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黑市的路暫時斷了,陸九下落不明,靠林虎他們狩獵,效率太低,遠水解不了近渴……那麼,還有什麼辦法?還有什麼地方能快速搞到錢和藥?!
一個極其大膽、甚至可以說是瘋狂的念頭,如同黑暗中劈開的閃電,驟然照亮了她的腦海!
她看向林虎,聲音嘶啞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林大哥,彆灰心!天無絕人之路!黑市走不通,咱們就走‘白道’!”
“白道?”林虎和其他人都愣住了,“弟妹,啥意思?官麵上的人,現在誰敢沾咱們的事兒?周家肯定都打過招呼了!”
“誰說去找那些當官的了?”盛之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帶著譏誚的弧度,“我說的是……醫院!”
“醫院?!”眾人更加愕然。醫院現在更是龍潭虎穴,周家肯定布控了!
“不是去求他們!”盛之意眼神銳利,“是去‘拿’!他們不給,咱們就自己去取!”
自己去取?!這……這是要去搶醫院?!!
這個念頭太過駭人聽聞,連林虎這種膽大包天的漢子都驚得張大了嘴巴!搶醫院?!這他媽簡直是老虎嘴裡拔牙!一旦失手,就是萬劫不複!
“弟……弟妹……這……這太冒險了!醫院那地方,人多眼雜,還有保衛……”林虎覺得盛之意是不是急瘋了。
“冒險?等著就不是冒險了?是等死!”盛之意厲聲打斷他,目光如同兩把燒紅的刀子,掃過眾人,“周家以為斷了黑市,我們就沒辦法了?老娘偏要反其道而行!他們肯定以為我們不敢露麵,更不敢去動官麵上的地方!我們就打他個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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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頓,快速說道:“不需要大張旗鼓!目標明確,隻要盤尼西林和血漿!找一家規模不大、但藥品應該還算齊全的區醫院或者職工醫院!摸清楚他們的藥房和血庫位置!晚上動手,速戰速決!林大哥,你挑幾個身手最好、膽子最大的兄弟,跟我一起去!”
“你去?!”林虎和朱霆不知何時也睜開了眼睛)幾乎同時出聲,聲音裡都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怒!
“你的腳……”林虎急道。
“死不了!”盛之意斬釘截鐵,“論偷雞摸狗……不,論這種精細活,你們這群糙漢子加起來也不如老娘一個!必須我去!”
她這話帶著毋庸置疑的自信,那是前世在無數次刀尖跳舞中磨礪出的、對自身能力的絕對掌控。
朱霆躺在床上,想說什麼,卻因為激動牽動了傷口,劇烈地咳嗽起來,臉色更加灰敗,隻能用那雙深邃的眼眸,死死地盯著盛之意,裡麵充滿了不讚同和濃得化不開的擔憂。
盛之意避開他的目光,狠下心腸。現在不是心軟的時候!
計劃就在這種近乎瘋狂的氛圍下,被強行推動起來。林虎最終被盛之意的決絕和眼前絕境說服,開始篩選人手,準備工具,並派人去摸目標醫院的底。
山坳裡的氣氛變得更加凝重而肅殺。每個人都清楚,這將是一場賭上一切的豪賭。
大人們在緊張地籌備,孩子們則被這山雨欲來的氣氛壓得更加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