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那聲沙啞微弱,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卻像一道驚雷,在盛之意耳邊炸響。她幾乎是瞬間彈起,動作快得差點帶倒椅子,一把抓過床頭櫃上早就準備好的溫水杯,小心地托起朱霆的後頸,將杯沿湊到他乾裂的唇邊。
朱霆就著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吞咽著,喉結艱難地滾動。清涼的水液滋潤了喉嚨,讓他混沌的意識稍微清晰了一些。他半闔著眼,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淡淡的陰影,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盛之意的臉。
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殘留的疲憊、痛楚,以及一絲劫後餘生的恍惚,但更多的,是一種深沉的、難以化開的凝重。
喂完水,盛之意將他輕輕放回枕頭上,動作是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小心翼翼。她放下水杯,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臉上是慣常的囂張,語氣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醒了?命挺硬啊,糙漢。”
朱霆看著她,那雙深邃的眼眸裡複雜的情緒翻湧了片刻,最終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他動了動沒受傷的右臂,似乎想撐起身子,卻牽動了左肩的傷口,疼得他悶哼一聲,額角瞬間沁出冷汗。
“彆亂動!”盛之意眉頭一皺,下意識伸手按住他完好的那邊肩膀,力道有些重,“傷口剛縫上,想崩開嗎?”
她的手按在他結實溫熱的肩頭,兩人皆是一愣。
朱霆抬眸看她,眼神深沉。盛之意像是被燙到一般,迅速收回手,彆開臉,耳根微微發熱,嘴上卻不肯饒人:“看什麼看?老娘是怕你死了,沒人給老娘當牛做馬!”
朱霆沒有計較她的口是心非,隻是重新躺好,目光掃過房間,聲音依舊沙啞:“……孩子們呢?”
“隔壁睡著呢,嚇壞了,剛哄好。”盛之意沒好氣地道,“你還是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朱霆沉默了一下,再次看向她,眼神裡帶著詢問。
盛之意知道他想問什麼。她拉過椅子,重新坐下,翹起二郎腿,語氣帶著點幸災樂禍,又夾雜著冰冷的怒意:
“放心吧,沒死成,也沒被抓住。不過差點就交代在那兒了!”她頓了頓,盯著他的眼睛,“那些是什麼人?山裡那個黑窟窿到底是乾嘛的?還有,最後那幫開槍幫我們的,又是哪路神仙?”
她一連串的問題,如同連珠炮,毫不客氣。
朱霆的眉頭再次緊緊鎖起,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眼神裡閃過一絲掙紮和顧慮。他知道,有些事,一旦開口,就再也無法回頭,也會將她徹底卷入危險的漩渦。
“……這事,很複雜。”他斟酌著詞語,聲音低沉,“知道得越多,越危險。”
“危險?”盛之意嗤笑一聲,猛地站起身,指著自己褲腿上已經乾涸發暗的血跡,又指向他肩頭厚厚的繃帶,“老娘差點把命丟在那兒!你現在跟我說危險?!朱霆,你是不是覺得老娘就是個隻能跟你同富貴、不能共患難的花瓶?!”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的怒火和委屈。她氣他的隱瞞,更氣自己竟然真的會為了他的安危而如此揪心!
朱霆被她激烈的反應震了一下,看著她因激動而微微泛紅的臉頰和那雙燃燒著怒火的眸子,心頭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他想起逃亡路上她死死抱住他的腰,想起她守在自己床前不肯離去,想起她剛才喂水時那笨拙卻小心翼翼的動作……
一種陌生的、滾燙的情緒衝破了他一直以來的克製和顧慮。
“……不是。”他啞聲開口,目光緊緊鎖著她,“我是不想連累你。”
“連累?”盛之意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她俯下身,雙手撐在病床兩側,將臉湊近他,幾乎鼻尖對著鼻尖,目光銳利如刀,一字一頓地,“從你替老娘擋了王婆子那棍子,從劉豔紅那瘋婆子一次次找茬,從我們領了那紅本本開始,我們早就他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現在才說連累?晚了!”
她灼熱的氣息噴在他的臉上,帶著她特有的、不管不顧的瘋狂勁兒。朱霆能清晰地看到她眼底倒映著自己的影子,那裡麵沒有恐懼,沒有退縮,隻有熊熊燃燒的怒火和一種近乎偏執的堅持。
心底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在這一刻,徹底崩斷。
他抬起未受傷的右手,猛地扣住了她撐在床邊的手腕!力道之大,讓盛之意都愣了一下。
“好,我告訴你。”朱霆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他緊緊握著她的手腕,仿佛要從這接觸中汲取力量,又仿佛是一種無聲的捆綁,“但你知道之後,就再也沒辦法脫身了。”
他的目光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裡麵翻湧著秘密、危險,以及一種孤注一擲的信任。
“山裡那個據點,很可能是一個非法的……武器研發和零部件走私窩點。”
“追我們的人,應該是負責看守和‘清理’的眼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