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濃稠的墨汁,徹底浸透了病房。朱霆那段沉重如鐵的過往,在黑暗中無聲地沉澱,將兩人之間那層一直存在的、若有若無的隔膜,悄然融開了一道縫隙。
盛之意沒再追問,也沒再像往常那樣用囂張掩飾內心的震動。她隻是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在黑暗裡,聽著朱霆逐漸平穩下來的呼吸聲,腦子裡反複回響著“夜梟”、“特殊部隊”、“境外勢力”這些字眼。這一切對她這個穿越而來的黑道大佬來說,既陌生又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戰栗的吸引力。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傳來了細微的動靜,是傅管家安排值守的仆役在輕聲換崗。
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走廊裡昏黃的燈光流瀉進來,勾勒出傅管家那修長而模糊的身影。他沒有完全進來,隻是站在門口,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聽不出任何情緒:
“盛小姐,朱廠長,可曾安歇?”
盛之意瞬間從紛亂的思緒中抽離,警惕地抬起頭,語氣帶著被打擾的不耐:“乾嘛?大半夜的,又來查崗?”
朱霆也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目光銳利地看向門口。
傅管家似乎並未在意她的態度,微微躬身道:“打擾二位休息了。先生聽聞白日裡有些許紛擾,恐驚了貴客,特命我送來此物,給三位小公子壓驚,也算是一點……遲來的心意。”
說著,他手中托著三個厚墩墩的、用紅紙封好的物事,遞了進來。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下,也能看出那紅封的厚度非同一般,絕不是尋常的零花錢。
是紅包?而且一看分量就不輕的紅包!
盛之意眉頭一挑,心裡瞬間轉了幾個彎。那老狐狸這是什麼意思?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白天剛默許甚至可能暗中推動)了劉家人來鬨,晚上就送來重金安撫?還是說,因為朱霆坦白了過去雖然“先生”未必知道他們談了這麼深),所以用這種方式進一步示好和……捆綁?
她沒動,隻是冷冷地看著傅管家手裡的紅包。
朱霆在黑暗中沉聲開口:“先生客氣了,孩子們受不起如此重禮。”
傅管家微笑道:“先生一片心意,朱廠長和盛小姐不必推辭。隻是給孩子們的一點玩鬨錢,希望他們能在此住得安心。”
話說得漂亮,但其中的施壓和籠絡意味,不言而喻。
盛之意眼珠一轉,忽然咧嘴笑了。她站起身,拄著拐杖走到門口,毫不客氣地伸手,一把將那三個沉甸甸的紅包全都撈了過來,在手裡掂了掂,分量果然實在。
“喲,先生還挺大方!”她臉上掛著市儈又囂張的笑,“行,既然是給孩子的,那老娘就替他們收下了!正好,孩子們受了驚嚇,明天帶他們去城裡逛逛,買點好吃的、好玩的壓壓驚!”
她這話半真半假,既是順勢接下這“糖衣炮彈”,也是試探性地提出要出門的要求。
傅管家臉上的笑容不變,眼神卻幾不可察地閃爍了一下:“盛小姐要帶小公子們進城?朱廠長傷勢未愈,恐怕不便同行。如今外麵……似乎也不太安寧。”
“不安寧?”盛之意挑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還能有土匪不成?再說了,不是有傅管家您安排人‘保護’嗎?我們就在城裡轉轉,買點東西就回來,能有什麼事?”
她故意把“保護”兩個字咬得很重。
傅管家沉吟了片刻。限製他們的行動是必須的,但完全禁止外出,尤其是在剛送了“重禮”示好之後,反而會激起更強烈的反彈。在彆院周邊和有限的城內活動,還在可控範圍內。
“既然盛小姐有此雅興,自然可以。”傅管家終於鬆口,“我會安排可靠的人隨行護衛,確保盛小姐和公子們的安全。隻是切記,不要走遠,日落前務必返回。”
“知道了知道了,囉嗦!”盛之意揮揮手,仿佛已經不耐煩,“紅包謝了啊!替我們謝謝先生!”
她說完,也不等傅管家回應,直接“砰”地一聲關上了房門,將那抹虛偽的笑容隔絕在外。
門外,傅管家看著緊閉的房門,臉上那標準的笑容緩緩收斂,眼底閃過一絲冷光,隨即轉身,悄無聲息地融入走廊的黑暗中。
門內,盛之意背靠著門板,長長舒了口氣,感覺後背又是一層冷汗。跟這些老狐狸打交道,真他媽累心!
她走到床邊,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月光,將三個紅包扔到朱霆手邊,語氣帶著點得意:“喏,看,老娘出去一趟,收獲不小!那老狐狸想用錢砸暈咱們!”
朱霆沒有去看那些紅包,隻是看著她,在昏暗的光線中,他的目光顯得格外深邃:“你答應他明天進城?”
“不然呢?”盛之意在床邊坐下,拿起一個紅包,熟練地拆開,裡麵果然是一遝嶄新的大團結,厚厚一摞,粗略一看,每個紅包裡至少有兩三百塊!三個加起來,就是小一千!在這個年代,這絕對是一筆巨款了!
“有錢不拿是王八蛋!”她將錢在手裡摔得啪啪響,“而且,這是個機會!我們必須出去,了解外麵的情況,看看能不能找到彆的路子,總不能真被他困死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