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窟外的風雪卷著碎冰碴子,像無數把小刀子刮在人臉上生疼。
司徒風華駕著遁光落地時,風衣下擺還沾著半空中的霜花,可他連拂去的功夫都沒有——那道血色大陣如同張著血盆大口的凶獸,將冰窟入口堵得嚴嚴實實。
“昭昭!”
他喉間溢出的聲音帶著驚惶,後背的刺痛正順著脊椎往上爬,像是有無數根針在紮。共生契約燙得嚇人,那是林昭昭的安危在瘋狂預警。
軟劍“噌”地出鞘,銀亮的劍身在雪光下泛著冷芒。
他揮劍便劈,劍氣撞上血色光幕的刹那,竟被彈回來震得虎口發麻。大陣上的符文如同活物般扭動,紅光裡裹著淒厲的哀嚎,不知是多少冤魂被煉在其中。
“該死!”
司徒風華額角青筋突突直跳,指尖掐訣的動作卻穩了下來。他知道暴力無用,那雙總是含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桃花眼此刻銳利如鷹,一寸寸掃過陣眼處流轉的血色紋路。
是十二世家的守山大陣,布陣手法陰毒,竟用修士的精血養陣!
冰窟內的寒氣比外麵更甚,卻凍不住林昭昭掌心滲出的冷汗。四周紅眼睛亮起的瞬間,她幾乎以為自己要被拖進無邊地獄。那些紅光裡裹著的凶煞之氣,爭先恐後地往她毛孔裡鑽。
“彆怕。”
琉璃伽羅毛茸茸的尾巴圈住她的手腕,翠綠的眼眸在黑暗中亮得驚人。
林昭昭攥緊匕首的手微微發顫,齒間卻不由自主地溢出咒音:“唵蘇婆訶阿耨多羅毗盧遮那娑婆訶!”
話音落時,她周身突然炸開一輪金陽。不是灼人的烈陽,是帶著月華清輝的暖光,像春雪初融時的第一縷晨光,溫柔卻不容抗拒地掃過每個角落。血霧在光中消融,露出的景象讓她倒抽一口冷氣。
成千上萬隻白熊如同冰封的雕像,胸口的法陣泛著妖異的紅光,細密的血線從法陣裡牽出來,像無數條紅色的蛇,鑽進腳下那片翻湧著黑泡的血湖。
最年長的那頭白熊前掌已經潰爛,露出森白的骨茬,可它依舊定定地站著,冰藍色的眼珠被血色浸染,隻剩下麻木的痛苦。
“他們在……抽靈熊的心頭血。”林昭昭的聲音打著顫,眼眶瞬間紅了。她看見最角落裡有隻剛斷奶的小熊,胸口的法陣還在閃爍,血線連接的地方,血湖裡的黑泡正歡快地炸開。
琉璃伽羅的眼淚砸在地上,凝成小小的冰晶:“破壞血池,讓靈血回到他們身體裡。”
林昭昭剛要邁步,識海突然被一陣溫熱的暖流包裹。那些古老的咒文像活過來似的,順著她的舌尖往上湧。她抬手撫上眉心,那裡正發燙,仿佛有枚彎月要破膚而出。
“月照塵,雪淨魂,光遍界,渡眾生。”
第一聲咒音落下時,空中飄起細碎的雪光。不是冰窟裡的寒雪,是帶著暖意的光雪,落在靈熊們身上,那些糾結的血線竟開始簌簌發抖。
司徒風華恰好破開最後一道陣眼,白光裹挾著風雪衝進洞窟時,正撞見林昭昭浮在血池上空的模樣。
她素白的羽絨服被血汙染得斑駁,可周身的聖光卻聖潔得讓人不敢直視,眉心的彎月印記泛著柔光,像把小鑰匙,輕輕打開了他塵封多年的心門。
他就那樣站在原地,忘了呼吸。
雪月!你回來了……
第二聲咒音響起時,虛幻的明月在穹頂升起。清輝漫過之處,血湖裡的黑泡“劈啪”炸開,露出底下鮮紅的靈血。有隻年輕的靈熊突然發出嗚咽,被血線勒出的傷口開始滲出淡金色的血珠。
“光遍界——”
林昭昭的聲音越來越穩,雙臂舒展如蝶翼。石壁上沉睡千年的蓮花虛影突然綻放,萬千道金芒從花瓣裡射出來,織成一張巨大的光網。那些被邪祟浸染的血色符文,在光網中漸漸褪成溫潤的白玉色,像被春雪洗過的梅枝。
最後一聲“渡眾生”落下時,光網突然化作隻巨大的手。不是猙獰的巨掌,是像母親托著嬰兒般的溫柔手勢,輕輕托起血湖裡那些模糊的殘魂。殘魂們在光中漸漸清晰,有靈熊的,也有人類的,它們朝著明月的方向拜了拜,化作點點星光消散。
血湖裡的靈血突然逆流而上,順著血線奔回每隻靈熊的胸口。最年長的那頭白熊猛地抬起頭,冰藍色的眼珠裡重新亮起光,它試探著動了動前掌,潰爛的傷口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雪絨花不知何時從石縫裡鑽出來,沿著光網蔓延的軌跡,織成一張潔白的地毯。最神奇的是,那些被血汙浸透的石壁,竟在花影裡透出溫潤的玉色。
“神女……”
不知是誰先低喚一聲,所有靈熊“咚”地跪下,冰藍色的眼眸裡盛著淚,卻亮得像綴滿了星辰。
林昭昭的身體突然一軟,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在她失去意識前,聞到的最後一縷氣息,是帶著雪鬆香的熟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