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市如晝,照不亮龍皇眉間那一點黯色。
太極天最高的滄溟城牆上,燈火排成一條垂天的龍,鱗光閃閃,須鬣皆張。
龍皇宮的鐘聲擂了九響,一聲比一聲沉,像把什麼往深淵裡送。
百姓排列在禦道兩側,手裡捧著朝廷發的祈燈——鮫紗為罩,內嵌一枚削薄的夜明珠,價值抵得上一戶小康人家三年用度。
燈壁寫著同樣的小字:願大帝姬雪月,早歸故裡。
燈海儘頭,龍皇嬴玄蒼孤身站在紫宸台。
龍袍被海風吹得獵獵作響,像一麵殘破的旗幟。
他掌心托一盞燈,燈芯未燃,垂下的流蘇卻已被攥得脫了線。
內侍第三次來報:“陛下,燈油儘了。”
他連眼睛都沒抬一下:“拆朕私庫,把鎮殿的那十二顆‘燭龍目’碾成粉,熬成油。雪團不回來,燈不許熄。”
“可庫房已空——”
“那就拿朕曾經脫下的龍角來熬!”他低吼,聲音嘶啞,卻帶著龍族最鋒利的固執。
內侍嚇得跪倒,額頭觸地,不敢再言。
背後忽有輕歎,龍後赤足而來,素衣單薄,鬢邊珍珠步搖亂如驚雨。
她攥住龍皇的袖擺,指尖冰涼:“玄蒼,你熔儘天下珠,也熔不儘虛冥界的黑。雪月若忘了歸路,你拿什麼照她?”
龍皇沉默。
鏡台裡映出他的影子——眼窩深陷,龍角失去光澤,像一條被拔了鱗的老龍。
他想說些硬氣話,喉嚨裡卻隻滾出一句:“我在找……虛冥界,就在星圖裡。”
案上星圖鋪陳,朱砂圈點,像一灘乾涸的血漬。
三十六道神龍氣息化作金線,在圖上遊走,卻始終尋不到那個該死的時空裂縫。
龍後伸手,替他把滑落的龍袍攏好,指尖碰到他手背,冰涼冰涼。
她低聲道:“我怕她忘了我們,更怕她記得,卻回不來,更怕她此刻受儘磨難……”
風更急了,吹得燈山傾斜,星火亂舞。
忽有鐘聲自遠天傳來,一聲比一聲沉重,像把整座滄溟城都往深淵裡送。
龍後忍不住淚水,又不願意被龍皇看到自己傷心難過的模樣,轉身回房間。
龍皇繼續操控龍之神息在星圖間遊走,尋找那個能夠通往虛冥界的時空裂縫。
突然,星圖迸裂,金芒如劍。
一道光柱破空而出,直貫紫宸殿穹頂。
金光裡,有人影重重跌落,似一顆逆行的流星,帶著細碎的星火,直砸在龍皇腳邊。
“哎喲——”
少女揉著屁股抬頭,白衣粉裙染塵,雪絨花香猶在。
那一瞬,風停了,燈定了,滿城潮聲都退到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