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墨綠色的眼睛帶來的壓迫感,如同實質的寒冰,久久纏繞在洛羽的骨髓裡。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村裡響起第一聲雞鳴,她才感覺那凍僵四肢的寒意稍稍退去。
她靠著老槐樹,幾乎站了一夜。丹田空乏,精神卻因過度緊張而異常清醒。撿起散落的銅錢,擦去沾染的泥土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陰穢黑氣,她沉默地走回王老漢家。
麵對王老漢和其他被驚動村民的詢問,洛羽隻是揉了揉眉心,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疲憊:“可能是某種罕見的狂犬病毒,或者被帶毒素的野生動物咬了,引起了群體性死亡和…村民們的集體臆想。現場已經處理過了,大家晚上關好門窗,我們會加強這一帶的巡邏。”
這個解釋漏洞百出,但配上她一身疲憊的警服和篤定的語氣,足以暫時安撫這些樸實的村民。他們需要的是一個能理解的、官方的說法,而不是真相。而真相,太過駭人。
回到派出所,洛羽將柳林村的案子寫成報告,隱去了所有超自然的部分,重點描述了家禽異常死亡和村民的不安情緒,建議加強夜間巡邏和公共衛生宣傳。陳國棟翻看著報告,嘬著牙花子:“又是這種怪事…行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臉色這麼差。”
洛羽沒有拒絕。她確實需要時間,消化昨晚的一切,以及…嘗試恢複那絲微弱的氣息。
接下來的日子,洛羽的生活陷入了一種奇特的割裂。
白天,她是認真負責的新警洛羽,處理著鄰裡糾紛、盜竊小案,跟著師傅學習刑偵技巧,將現場勘查的本事磨煉得越發純熟。她仔細觀察每一個可疑的角落,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仿佛要將這個世界“正常”的一麵,牢牢刻印在腦海裡。
夜晚,宿舍成了她另一個世界的起點。她反鎖房門,拉緊窗簾,盤膝坐在床上,心神沉入《玄陰秘錄》的玄奧世界。引氣法門已成本能,絲絲縷縷冰涼的氣息,在夜深人靜時,更為順暢地滲入她的身體,彙入丹田,緩慢地滋養著那近乎枯竭的氣感。
她不再滿足於引氣。她開始嘗試真正繪製符籙。
沒有朱砂黃紙,她就用指尖蘸水,在桌麵、在玻璃上反複勾勒“清心符”和“辟邪符”的符文軌跡。起初隻是形似,徒具其表。但隨著她一次次調動丹田內那微弱的氣息,嘗試將其灌注於指尖,勾勒的線條開始隱隱帶上了一絲極淡的、難以察覺的靈光。
失敗了無數次,直到一周後的一個深夜。
她屏息凝神,指尖懸在蒙著水汽的浴室鏡麵上,丹田內積蓄了數日的氣息被小心翼翼引導而出,順著經脈彙於指尖。她眼神專注,手腕穩定,以一種獨特的韻律和力道,在水汽上劃過。
這一次,指尖劃過之處,殘留的水痕並未像往常一樣迅速滑落消散,而是微微亮起了一層淡薄到幾乎看不見的白芒,構成了一個完整的、結構嚴謹的“辟邪符”符文!符文在鏡麵上持續了約三秒鐘,才緩緩隱去,鏡麵上的水汽也隨之恢複正常。
成功了!
雖然隻是最粗淺的、借助水汽媒介、效力微弱且短暫的“水符”,但這意味著,她已經初步摸到了將體內氣息與外物結合、引動天地靈機的門檻!
洛羽看著恢複正常的鏡麵,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眼中閃爍著興奮與凝重交織的光芒。這條路,她能走,也必須走下去。
平靜的日子,在一次深夜值班時被打破。
報警電話響起,聲音急促而驚恐,來自齊州老城區的一棟筒子樓。報案人語無倫次,隻說樓道裡有“鬼影”,鄰居家傳來可怕的抓撓聲和小孩的哭聲,但敲門無人應答。
又是這種描述。洛羽和陳國棟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最近這類“怪事”報警,似乎多了起來。
警車劃破沉寂的夜色,駛入老城區迷宮般的巷弄。那棟筒子樓陳舊破敗,牆皮剝落,樓道裡燈光昏暗,閃爍不定,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黴味和……若有若無的腥氣。
報警的住戶是個中年婦女,臉色慘白,哆哆嗦嗦地指著樓上:“就…就在四樓,老周家!那聲音…太嚇人了!”
陳國棟示意她留在下麵,自己和洛羽一前一後,握著手電和警棍,小心翼翼地踏上吱呀作響的水泥樓梯。越往上,那股腥氣越發明顯,還夾雜著一種低沉的、仿佛野獸啃噬骨頭的“嘎吱”聲,以及斷斷續續、微弱的小孩嗚咽。
來到四樓一戶緊閉的房門前,那聲音更加清晰。陳國棟用力拍門:“警察!開門!”
裡麵的啃噬聲戛然而止,小孩的嗚咽也變成了壓抑的抽泣。但門,紋絲不動。
“撞開!”陳國棟當機立斷。
兩人合力,幾次猛撞,老舊的木門門框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轟然洞開。
手電光柱瞬間射入屋內。
景象令人頭皮發麻!
一個穿著睡衣、身形瘦削的男人,正背對著門口,趴伏在地板上,肩膀劇烈聳動著,發出低沉的嗬嗬聲。而他身下,隱約可見一小團蜷縮的、顫抖的身影,正是那發出嗚咽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