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羽走了。
拖著那具如同破碎瓷器般、裂紋下湧動暗灰色能量的身軀，一步一頓，消失在物流園區外圍的廢墟陰影裡。沒有告彆，沒有回頭，隻留下一個在幸存者們眼中，混合著拯救、犧牲與非人恐怖的、漸行漸遠的背影。
防空洞基地，氣氛壓抑得如同凝固的鉛塊。
秦嶽一拳砸在粗糙的岩壁上，留下一個帶血的凹痕，牙關緊咬，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唐鈴默默整理著所剩無幾的醫療物資，動作機械，眼神空洞。趙鐵柱和剩下的隊員靠在牆角，低著頭，如同鬥敗後舔舐傷口的孤狼。顧青璃麵前攤開著那個徹底報廢的虛數羅盤殘骸和終端碎片，屏幕漆黑，映不出她同樣黯淡無光的眼眸。
他們失去了一個同伴，一個戰友，一個……無法定義的“怪物”與英雄。更重要的是，他們似乎也失去了在這末世中，唯一能正麵抗衡那股毀滅力量的、渺茫的希望。
玄雲道長在戰鬥結束後便帶著幸存的信徒，加固那殘破的營地，收殮死者。他派人送來了一些緊急的藥物和食物，並留下口信：若有所需，可往北區尋他。但這善意，無法驅散基地內彌漫的絕望。
“我們必須找到她。”秦嶽猛地抬起頭，眼中布滿血絲，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無論她變成了什麼，她都是洛羽！我們不能放棄她！”
“怎麼找？”唐鈴的聲音帶著疲憊，“她現在那個狀態……而且，她自己選擇離開，就是不想連累我們。”
“她那不是選擇，是失控！”秦嶽低吼，“她現在需要幫助！顧研究員，還有辦法追蹤她的能量信號嗎？哪怕隻是一點點殘留？”
顧青璃緩緩搖頭，聲音乾澀：“她最後爆發的那種‘混沌湮滅’之力，徹底擾亂了她自身以及周圍大片區域的能量頻譜。常規手段……已經失效。除非……她能再次主動釋放那種級彆的能量，或者……有某種與她力量同源的‘道標’……”
同源的道標？眾人沉默。與那混沌力量同源的，除了臥牛山那尊恐怖屍祖，還能有什麼？
希望渺茫。
與此同時，洛羽正經曆著比死亡更痛苦的折磨。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向何方。意識在無邊無際的劇痛和混亂中沉浮。體內那兩道力量在經曆了極致的爆發後，並未平息，反而因為失去了她意識的強行約束，開始了更加瘋狂、更加本質層麵的衝突與吞噬。
左半身的玄陰之力，源自《玄陰秘錄》，代表著一種古老、秩序、冰冷的“死寂”。它試圖將一切凍結、封印、歸於永恒的寧靜。
右半身的屍祖煞氣，代表著混亂、暴虐、充滿毀滅與新生的“瘋狂”。它要撕碎一切、吞噬一切、將萬物拉入它那永不停歇的毀滅旋渦。
她的身體，就是戰場。
經脈在一次次對衝中寸寸斷裂，又在某種不祥的生機下勉強黏合；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仿佛隨時會散架；五臟六腑如同被放在冰火兩極反複灼烤、冰凍。皮膚表麵的裂紋如同蛛網蔓延，暗灰色的能量光芒在裂縫深處明滅不定，泄露出的氣息讓周圍那些最低等的腐屍和變異老鼠都驚恐地退避三舍。
她跌跌撞撞，闖入了一片曾經是城市公園，如今已被瘋狂變異植物吞噬的區域。扭曲的、帶著尖刺的藤蔓如同活蛇般試圖纏繞她，卻在她周身那混亂的能量場觸及下，瞬間枯萎、碳化。
她摔倒在一個乾涸的、布滿裂紋的噴泉水池裡，渾濁的泥水浸透了她破爛的衣物，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涼意，卻無法緩解體內焚身蝕骨的痛苦。
“……鑰匙……”
“……歸墟……”
那冰冷的意念碎片，伴隨著兩種力量的廝殺，再次在她瀕臨崩潰的識海中閃爍。這一次，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帶著一種……催促？或者說，指引？
恍惚中，她仿佛“看”到了一條路徑。一條由無數破碎的、哭泣的亡魂鋪就的，通往地底深處某個方向的……虛無之路。
不是臥牛山。是另一個方向。城市的下方，那錯綜複雜的、早已被遺忘的地下係統深處。
是幻覺？還是……那所謂的“歸墟之門”在召喚她這把“鑰匙”？
她不知道，也沒有力氣去思考。
求生的本能，或者說，體內那兩道力量尋找最終歸宿的本能，驅使著她，掙紮著從泥水中爬起，遵循著那冥冥中的指引，朝著城市更深處，那黑暗的地下世界走去。
她找到了一個坍塌了半邊的地鐵站入口，如同回歸巢穴的受傷野獸般，蜷縮著，滾落了布滿碎石和鏽蝕鐵軌的階梯，徹底消失在地麵的光線之外。
黑暗，潮濕，冰冷。
地下世界隔絕了大部分地麵的煞氣，但也充斥著另一種令人窒息的、屬於徹底腐朽和絕望的氣息。廢棄的車廂如同巨獸的屍骸，橫陳在隧道中。空氣裡彌漫著濃重的黴味和……某種變異真菌散發出的、帶著微弱磷光的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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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羽靠在一節車廂冰冷的金屬外壁上，劇烈地喘息著。地下環境的相對“寧靜”，似乎讓體內的衝突稍微緩和了一絲，但也僅僅是讓她獲得了片刻的、清醒的痛苦。
她低頭看著自己布滿裂紋、如同即將破碎的陶瓷般的手臂，感受著那兩種依舊在緩慢卻堅定地相互侵蝕的力量，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憊和……認命感，湧上心頭。
也許，就這樣結束，也不錯。
至少，不會在失控中傷害到其他人。
她緩緩閉上了眼睛，準備放棄這無謂的掙紮，任由那混沌的力量將她徹底吞噬、湮滅。
然而，就在她意識即將徹底沉淪的瞬間——
“咚……”
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仿佛心臟跳動的聲音，突兀地在她耳邊，不，是在她靈魂深處響起！
這聲音並非來自外界，也並非她體內那兩種力量所發出。它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古老、沉重，仿佛穿越了無儘的時空，直接敲擊在她的生命本源之上！
緊接著，她腦海中那一直沉寂的、關於《玄陰秘錄》最深層的、她之前一直無法理解也無法觸及的某些符文，如同被投入火星的乾柴，猛地亮了起來！
這些符文不再冰冷死寂，而是流淌著一種溫暖的、充滿生機的……暗金色光澤！它們快速流轉、組合，形成了一篇全新的、極其簡短的“總綱”！
“……陰極化陽，死極蘊生……”
“……玄煞相衝，混沌初開……”
“……身作烘爐，心為引……”
“……不破不立，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