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鎮離開後,石室內重歸寂靜,隻有洛羽略顯粗重的呼吸聲,以及體內混沌丹元緩慢旋轉時發出的、幾不可聞的嗡鳴。
她嘗試調動神識內視,所見景象觸目驚心。
經脈如同乾涸龜裂的河床,布滿了細微的裂痕,原本奔騰如江河的混沌之力,如今隻剩下幾縷發絲般纖細的氣流在其中艱難穿行,每一次流動都帶來針紮般的刺痛。丹田氣海更是慘不忍睹,那片原本應該混沌氤氳、包容萬象的空間,此刻黯淡無光,中央的混沌丹元縮小了近半,表麵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旋轉遲滯緩慢,仿佛隨時都會徹底崩碎。最棘手的是,一絲極其隱晦、帶著絕對“寂滅”意味的灰黑色氣息,如同附骨之疽,纏繞在丹元核心與主要經脈的關鍵節點上,不斷侵蝕著新生出的微弱力量——那是歸墟之力殘留的反噬,法則層麵的傷痕,非尋常藥石或元氣所能祛除。
若非嶽鎮那蘊含著大地厚重生機的地脈元力如同最堅韌的膠泥,牢牢穩固著這些瀕臨崩潰的“基礎設施”,並持續中和著那絲歸墟侵蝕,她恐怕連保持清醒都做不到。
“歸墟……果然可怕。”洛羽心中凜然。這次能活下來,運氣占了很大成分。嶽鎮的及時出現,幽嬛關鍵時刻的“成功”分擔了大部分壓力,以及玄雲道長留下的保命神符……缺一不可。
她不再分心,全力收斂心神,依照《混沌衍道經》的基礎法門,配合體內殘留的嶽鎮的地脈元力,開始一點一滴地修複己身。混沌之力的特性在於其“衍化”與“包容”,此刻雖微弱,但品質極高,在洛羽小心翼翼的引導下,開始緩慢地浸潤、滋養那些受損的經脈壁,試圖重新連接斷裂之處。這個過程緩慢而痛苦,如同用最細的針線縫合破碎的瓷器,需要極大的耐心和精準的控製。
時間在寂靜的療傷中悄然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石室的門被推開,嶽鎮端著一碗熱氣騰騰、散發著濃鬱土腥氣和苦澀藥味的湯藥走了進來。
“喝了它。”嶽鎮將藥碗遞到洛羽麵前,語氣不容置疑,“地脈紫芝混合了九種固本培元、溫養神魂的靈草,對你現在的傷勢有好處。裡麵的歸墟殘力,老夫暫時無法根除,隻能靠你自己慢慢磨滅,或者……等你修為足夠時,嘗試以混沌之道將其‘化’去。”
洛羽沒有猶豫,接過藥碗,一飲而儘。藥汁入口極苦,但咽下後立刻化作一股溫潤的熱流散向四肢百骸,所過之處,經脈的刺痛感明顯減輕,那股厚重的地脈生機也仿佛得到了補充,更加活躍地對抗著歸墟殘力。
“多謝前輩。”洛羽感覺精神好了些許,嘗試著坐起身,這次嶽鎮沒有阻止。
“感覺如何?”嶽鎮在矮凳上坐下,打量著她。
“性命無礙,但根基受損嚴重,恢複需要時間。”洛羽實話實說,“尤其是那絲歸墟殘力,如鯁在喉。”
“嗯。”嶽鎮點了點頭,“能在歸墟反噬下保住根基,已是萬幸。至於那絲殘力……福禍難料。若能化解,你對寂滅法則的理解或能更上一層樓;若不能,它便是你道途上永遠的隱患。”
洛羽默然,這其中的風險她自然清楚。
“前輩,您之前提到坤元殿……”洛羽更關心外界的局勢。
嶽鎮臉色凝重了幾分:“坤元殿,乃地樞院核心,執掌大地律令,維護地脈平衡。在他們眼中,歸墟是維持天地循環必不可少的一環,是‘秩序’的一部分。任何試圖乾擾、利用,尤其是像你們這樣強行接引歸墟之力的行為,都是對大地根基的‘褻瀆’,是必須清除的‘混亂之源’。”
他頓了頓,繼續道:“葬骨淵的動靜不小,歸墟之力被引動又受創,地脈必然產生相應波動。坤元殿那幫石頭疙瘩,對地脈變化的感知比老夫更敏銳。他們必定已經察覺,並且,絕不會坐視不理。按照他們的行事風格,首先會派出‘地巡衛’調查,一旦確認是人為乾擾歸墟,下一步……可能就是‘淨地使’出動。”
“淨地使?”洛羽眉頭緊鎖,光聽名字就給人一種不祥的預感。
“坤元殿的執法力量,負責‘淨化’一切他們認為可能危害地脈穩定的‘異常’。”嶽鎮語氣低沉,“他們實力強橫,且……從不留情。在他們看來,為了維護大地整體的‘秩序’,犧牲局部,甚至清除個彆‘不穩定因素’,是天經地義之事。”
石室內的氣氛頓時變得壓抑起來。一個幽冥宗和冥煞屍祖已經足夠頭疼,如今又多了坤元殿這個更加強大且理念對立的龐然大物。
“地樞院內部,關於如何處理冥煞屍祖,以及……像我這樣的‘變數’,意見並不統一?”洛羽捕捉到了嶽鎮之前話語中的關鍵。
嶽鎮看了她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讚賞:“不錯。地樞院並非鐵板一塊。大致分為三派:以坤元殿為首的‘清除派’,主張以絕對力量抹除一切可能破壞地脈平衡的存在,包括失控的屍祖,以及身懷混沌、可能引來更大災劫的你;另一派是‘封印派’,主張加固封印,維持現狀,隻要不爆發大規模災禍,便不予理會,這一派目前占多數;還有少數像老夫這樣的‘觀察派’,或者說……‘引導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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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捋了捋胡須,目光深邃:“我們認為,堵不如疏。冥煞屍祖的力量根源於大地濁氣,強行清除可能引發更劇烈的地脈反噬。而混沌……既然是‘鑰匙’,或許蘊含著解決問題的另一種可能。所以,老夫才會出手救你,並給你爭取時間。”
洛羽心中明了。嶽鎮救她,既是出於前輩對晚輩的憐憫,也是因為在她身上看到了某種“投資”的價值。這是一場交易,也是一場賭博。
“晚輩明白了。”洛羽鄭重道,“定不會辜負前輩的期望,儘快恢複,應對危機。”
“期望談不上。”嶽鎮擺擺手,“隻是給你一個機會,也給這齊州大地一個可能不同的選擇。好了,你繼續療傷吧。外麵有老夫布下的陣法遮掩,暫時安全。但此地不宜久留,等你傷勢穩定,我們必須儘快離開。”
嶽鎮說完,再次離開。
洛羽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紛雜思緒,重新閉上眼睛,全力投入到療傷之中。
混沌丹元在藥力和地脈元力的滋養下,微光似乎明亮了一絲,旋轉的速度也加快了一分。她小心翼翼地引導著那幾縷微弱的混沌氣流,如同最耐心的工匠,開始修複丹田氣海內那遍布的裂紋。這是一個水磨工夫,急不得。
與此同時,她也分出一縷心神,嘗試去接觸、理解那絲盤踞在丹元核心的歸墟殘力。那是一種純粹的“無”,是萬物終結的法則顯化,冰冷、死寂,排斥一切生機與存在。混沌之力靠近時,都會受到明顯的壓製和侵蝕。
“衍化……”洛羽回憶著《混沌衍道經》的總綱,“混沌生無極,無極生太極,陰陽化生,萬物衍變……既然混沌可衍化萬物,那是否也能衍化這‘終結’,這‘虛無’?”
她不再試圖驅散或對抗那絲歸墟殘力,而是嘗試用混沌之力將其包裹,如同母體包容胎兒,去感受其內在的“法則韻律”。這個過程極其危險,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歸墟之力徹底同化,萬劫不複。但洛羽彆無選擇,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的方法。
一次,兩次……無數次嘗試,混沌之力一次次被歸墟殘力消磨、湮滅。劇烈的痛苦不斷衝擊著洛羽的神魂,但她緊守靈台一點清明,堅持不懈。
不知過了多久,在她幾乎要耗儘心神時,那一直毫無動靜、隻是被動湮滅生機的歸墟殘力,似乎極其細微地……顫動了一下。包裹它的混沌之力,並未被完全湮滅,反而有一絲極其微小的部分,似乎融入了歸墟殘力,或者說,被其“記錄”了下來?
一種玄之又玄的感應浮現在洛羽心頭。她仿佛觸摸到了那“寂滅”法則的一絲邊緣,理解了其存在的“必然”與“循環”之意。歸墟,並非單純的毀滅,亦是輪回的一部分,是能量與物質回歸“混沌”狀態的一種極端形式。
就在這一絲明悟產生的刹那,她體內的混沌丹元猛地一震,雖然裂紋並未減少,但其旋轉的軌跡似乎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韻味,變得更加古樸、深邃。那絲歸墟殘力雖然依舊存在,但其侵蝕性似乎減弱了微不可察的一絲,不再像之前那樣充滿絕對的排斥。
有效!
洛羽精神大振,雖然前路依舊漫長且艱難,但她終於看到了希望的方向。
就在她沉浸於這種危險的“感悟”與療傷中時,石室之外,嶽鎮盤坐在洞口,眉頭緊鎖,目光透過陣法望向遠方的臥牛山脈方向。
在他的感知中,那片區域的天地靈氣變得更加混亂、暴戾。冥煞屍祖的咆哮聲似乎帶著一種焦躁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蛻變氣息。而更遠處,幾道隱晦卻無比厚重、帶著大地律令波動的氣息,正在迅速接近……
山雨欲來風滿樓。
嶽鎮歎了口氣,喃喃自語:“小女娃子,時間不多了。坤元殿的石頭疙瘩,來得比預想的還要快……”
他站起身,周身土黃色的光芒微微閃爍,與腳下的大地產生共鳴,加固著周圍的隱匿陣法。同時,他看了一眼石室內氣息正在緩慢而堅定回升的洛羽,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這場因屍祖複蘇、混沌現世而掀起的波瀾,正在迅速演變成一場席卷齊州的巨大風暴。而風暴的中心,正是這個還在艱難療傷的少女。
洛羽能否在風暴徹底降臨前,恢複足夠的力量?她又將如何麵對來自幽冥宗、坤元殿乃至冥煞屍祖本身的多重威脅?
一切,都還是未知之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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