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搓了搓切麵刀的木柄,刀身還留著歸心坊灶火的餘溫。
周芷若的劍穗掃過我手背時,我聞到了她袖中藏的茉莉香——那是她昨日替小丫頭紮羊角辮時,沾的院角花枝。
她往掌心嗬了口熱氣,青鋒劍在雪地裡劃出半弧,冰屑濺起來,在月光下碎成星子。
我望著她發頂晃動的銀簪,突然想起十年前在靈蛇島,她也是這樣替我擋過暴雨,劍穗上沾的不是茉莉,是鹹澀的海水。
火焰山脈的入口比想象中好找。
倒懸聖殿的虛影像塊黑磁石,引著我們往山腹裡鑽。
岩壁上的波斯古文泛著幽藍,湊近了看,每個字符都像被火烤過的羊皮紙,卷著焦邊。唯有焚儘俗念者,方可覲見聖火。我念出第二行字時,後頸突然發寒——這台詞像極了當年滅絕師太逼芷若發毒誓,隻不過把換成了。
他們把當汙穢。靜迦的殘念在識海響起,聲音輕得像片落在刀刃上的雪,卻不知聖火本就源於市井灶台。我反手按住石壁,九陽真氣順著掌紋滲進去。
刹那間,無數畫麵砸進腦海:波斯商人裹著粗布頭巾,在沙漠裡支起銅鍋,用半塊麵餅換駱駝商隊的清水;白須老刀客蹲在路邊切麵,刀鋒挑飛的麵劑子能彈開搶水的馬賊;最清晰的是個紮著圍裙的婦人,她往灶裡添柴時,火星子濺到腕間銀鐲上,那點光,竟順著她的真氣凝成了火苗——原來第一縷,是她給商隊煮的那鍋熱湯麵騰起的霧氣。
無忌哥哥。周芷若的劍尖突然抵住我後腰,我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岩壁上的岩漿開始流動。
赤紅的熾流順著石縫爬出來,在我們腳邊盤成火龍,霍都王子的笑聲混著硫磺味飄過來:明教教主?
我看是麵攤老板!他的身影從岩漿裡浮出來,發梢滴著熔金,想進核心?
先過我的焚心三問
丁不四就這麼從火裡走出來了。
他的青衫沒沾半分火星,手裡卻拎著塊燒紅的鐵牌,上麵歪歪扭扭刻著初代教主四個字。三問,夠你燒的。他衝我擠眼睛,鐵牌一甩,三道火印地釘在岩壁上。
第一問你傳功可有門派?剛冒出來,岩漿就漲了一丈,熱浪裹著焦味撲得我睜不開眼。
我抹了把臉上的汗,切麵刀在掌心轉了個花。
十年前在蝴蝶穀,胡青牛不肯教我醫術,是常遇春邊咳血邊給我講穴位;在綠柳山莊地牢,是楊左使敲著鐵鏈教我乾坤大挪移的口訣——哪有什麼門派?
不過是江湖人互相遞了碗熱湯麵,麵香裡就泡著功夫。
我傳功在麵攤。我提高聲音,岩漿裡突然浮出歸心坊的千口灶,每口灶上都飄著熱氣。
第二問你授藝可立師碑?跟著炸響,岩漿又漲了兩丈,火舌舔到了周芷若的劍尖。
她反手握住我的手腕,掌心的溫度透過粗布袖口滲進來——那年在大都,她女扮男裝替我擋箭,也是這樣攥著我,說張公子,我帶你去吃烤鴨。
我授藝在挑水。我笑了,九陽真氣順著和周芷若交握的手竄出去。
千口灶的炊煙突然連成線,在岩漿上方織成白網。
第三問你救人可求回報?的火印剛冒頭,我就想起小時候在蝴蝶穀,常媽媽把最後半塊烤紅薯塞給我;在靈蛇島,小昭和我分吃的那枚蜜棗;昨天歸心坊的小丫頭舉著《天鷹劍法》跑過,喊著要給姐姐煮打鹵麵——哪有什麼回報?
不過是有人先給我遞了碗麵,我總得把這碗麵,再遞下去。
我救人......我迎著暴漲的岩漿往前踏了半步,切麵刀上的麵香突然炸開,隻因那碗麵有人遞給我過。
最後一個字落地時,歸心坊的千口灶同時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