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馬蹄聲撞碎雪幕時,我正替趙敏理亂發。
她發梢沾著的雪片落在我手背,涼得像根細針,卻比不過她手背上那枚郡主印的溫度——燙得我掌心的九陽烙印跟著發燙。
是青蚨娘的人。趙敏抽回手,指尖輕輕碰了碰我腕間的鐵環,那是前日她用蒙古刀熔了自己的護甲給我打的,她背的鍋該比我想象中沉。
我推開半扇門,雪風卷著馬蹄聲灌進來。
打頭的紅袍女子翻身下馬,腰間銅鈴叮當作響——正是青蚨娘。
她衝我挑眉,發間銀飾在雪光裡閃:張教主,您要的三十六城老卒,連鍋帶魂都給您扛來了。
她身後的人影掀開鬥篷,露出背上的舊鐵鍋。
有的鍋沿豁著口,有的鍋底結著黑炭,我一眼認出最前頭那口——當年在濠州城外,我爹張翠山率紅巾軍夜襲元營,用的就是這口鍋當軍鼓。
埋到祭天台四周。我摸了摸青蚨娘遞來的地圖,指腹擦過用朱砂標紅的九處地脈節點,每口鍋底下壓半塊《九陽共修圖》。
少林拜佛,我們拜鍋。
他們燒香,我們燒願。青蚨娘扯下鬥篷甩給隨從,露出裡麵繡著銅錢紋的短打,您說過,人心是最好的香火。
這些老卒的願力,夠把那勞什子祭天陣燒出個窟窿。
她轉身揮鞭,老卒們扛起鐵鍋往巷子裡走。
我望著他們佝僂的背影在雪地裡踩出深一腳淺一腳的印子,忽然想起前日在義塾裡,有個缺了半隻耳朵的老卒攥著《共修圖》掉眼淚:當年跟著張大俠敲鍋打元軍,如今能跟著小張教主用鍋燒天,這把老骨頭值了。
該走了。趙敏扯了扯我衣袖,她的蒙古皮靴尖已經沾了雪水,我得回王府撕婚書。她聲音輕得像雪片,可眼裡燒著的火,能把整座大都的冰都融了。
我握住她的手腕:小蝶會在太醫院等藥渣。
知道。她反扣住我的手,指甲輕輕掐進我掌心,你說過,撕婚書要你幫我按著。
可這一回...她突然踮腳在我耳邊低語,我要先撕了自己的骨頭,再把郡主印踩進泥裡。
雪越下越密。
我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紅鬥篷像團跳動的火。
赤顏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後,骨符串在指間晃:她這把火燒得太旺,當心燒到自己。
燒到了才好。我摸出懷裡的九陽殘卷,上麵還留著前日小昭抄經時沾的墨香,困在金絲籠裡的鳳凰,總得啄破翅膀上的金粉,才能飛。
赤顏嗤笑一聲,轉身往反方向走:薩滿密殿的逆火壇我點了,用的是我師父的骨符。
你最好讓那口鐵鍋準時燒起來,不然我這碗血可白灑了。
她的身影隱入雪幕前,我看見她脖頸間的血痕——那是方才在義塾,她割開動脈滴進骨符時留下的。
子夜時分,小昭端著藥碗進來時,我正對著鐵鍋運功。
真氣順著《共修圖》的紋路爬進鍋底,金紋像活了似的在鐵麵上遊走。
青蚨娘的人已經埋好鍋了。小昭把藥碗放在我手邊,方才我去灶房,聽見兩個雜役說,祭天台下的地突然冒熱氣,像有團火在地下燒。
我摸了摸鐵鍋,溫度透過掌心往經脈裡鑽。
這口鍋連著三十六城老卒的願力,連著義塾三百弟子的金紋,更連著趙敏此刻在王府的每一刀每一撕。
教主。小昭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您看。
她指的是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