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金輪凍得我指尖發麻,像是被人往骨頭裡灌了臘月的井水。
我低頭去看,原本流轉的金紋正順著掌紋裂開蛛網似的冰痕,連帶著民心鼎的嗡鳴都變了調——那聲音不再是千萬人喊的渾厚,倒像老木門被寒風刮得吱呀亂響。
教主!
門被撞開的動靜震得鼎身輕顫。
青蚨娘的發簪歪在耳後,往日總梳得整整齊齊的鬢角散了幾縷,手裡攥著塊鐵片直往我麵前送。
她指尖涼得像剛從雪堆裡撈出來,碰到我手背時我差點縮回手:北境傳信鴿今早撞進錢莊後院,爪子上綁著這個。
鐵片抵到我眼前。
我眯眼去看——紋路和民心鼎腹內的金紋分毫不差,可這鐵片冷得滲人,湊近了能看見表麵結著層細霜,像被誰抽乾了所有溫度。
他不是在建鍋。青蚨娘喉結動了動,聲音比鐵片還涼,是在造。她另一隻手攥著賬本角,指節發白,昨夜子時剛過,錢莊的願金網絡突然斷了三條線。
我讓分號查——北境三城的紅巾令持有者,掌心火全滅了。
全滅?
我捏緊鐵片,冰意順著經脈往上竄。
上回紅巾令出問題還是三年前,義塾的小娃子貪玩把令牌丟進灶膛,結果那孩子掌心的金紋非但沒滅,反而燒得更旺了。
噠噠噠——
馬蹄聲撞碎了壇上的寂靜。
獨孤九的披風還滴著雪水,他翻身下馬時帶起一陣風,刀鞘磕在石階上迸出火星:雪原那家夥動真格的了!他扯下護麵,睫毛上的冰碴子簌簌往下掉,末將帶人巡查北境防線,看見他以地脈為引布了寒心陣。
凡曾燃過掌心火的,經脈裡像塞了塊千年寒冰——他突然攥緊腰間橫刀,指節泛白,末將的親衛阿三,昨夜疼得撞牆,說那冰不是凍身子,是凍......凍他想護著老母親的心。
我猛地抬頭。
寒心陣?
好個。
那家夥不是要毀了民心火,是要讓這火隻聽他一人號令——就像當年六大派圍攻光明頂時,總有人想把明教變成他們的刀。
他想當新教主?我摸著鼎身裂開的冰紋笑出聲,笑聲撞在壇牆上嗡嗡回響,可明教的火從來不是誰賜的。我伸手按住鼎沿,能摸到下麵的金紋在冰殼下掙紮,像被捂住嘴的孩子在敲窗戶,是百姓自己點的。
張無忌。
趙敏的聲音突然從身側傳來。
我轉頭看她,她不知何時卸了外袍,露出腕上滲血的布帶——那是三日前割脈時留下的。
她眼尾的淚痣還沾著金光,可眼底的火比平時更亮,亮得像要燒穿這層冰:要怎麼做?
我望著鼎心翻湧的金紋,忽然想起在大都當外賣員時,冬天送熱湯麵,湯碗捂在懷裡,能透過衣服焐熱半片胸膛。
那時候總覺得熱乎氣兒是湯給的,後來才明白,是自己的心跳把湯捂熱了。
青蚨娘。我轉向錢莊掌櫃,去傳令所有分號,把賬冊裡記著的全翻出來——誰幫過誰扛糧,誰替誰擋過刀,把這些名字寫在願金上。
明白。她立刻抽回鐵片,轉身時發簪地掉在地上,她卻頭也不回地往外跑,鞋跟敲得石階響,我讓夥計把算盤珠子都磨出火星子!
獨孤九。我看向禁軍統帥,告訴弟兄們,今夜子時,彆盯著我,彆盯著鼎。我指了指他心口,盯著身邊那個曾替你擋箭的兄弟,那個等你回家的婆娘。
他按刀躬身,盔甲上的冰碴子嘩啦啦落了一地:末將這就去!
敏敏。我握住趙敏的手。
她掌心的金火還在燒,隔著冰殼燙得我發疼,委屈你再疼一回。
她反手攥緊我,指腹蹭過我掌心生繭的地方——那是送外賣時握車把磨的:她挑眉笑,眼尾的淚痣跟著顫,當年在綠柳山莊,你扛著我闖密道時,我可比現在疼多了。
我喉頭一熱。
三日前割脈時,她明明疼得冷汗浸透中衣,偏要笑著說張教主的血真燙。
現在她掌心的金火順著冰裂的紋路往鼎裡鑽,我能感覺到,那不是火,是她的心跳。
三脈共燃,逆衝!
我低喝一聲,三人掌心同時按進鼎沿。
冰殼裂開,金紋如活過來的龍,逆著之前的流向往西南、東南、北境竄——義塾方向傳來朗朗書聲,混著金紋往鼎裡鑽;東南方的算盤聲突然炸響,比戰鼓還熱鬨;北邊的刀鳴連成一片,像千軍萬馬在喊。
看見沒?我望著鼎身重新流轉的金紋,喉嚨發緊,這火不是我點的,是他們自己要燒。
子時的月光剛爬上共願壇,天地突然亮如白晝。
我站在壇邊往下看——山腳的村子裡,有老婦舉著破碗,碗裡的油星子燃著金火;鐵匠鋪的小夥計舉著燒紅的鐵鉗,火星子裹著金紋往上竄;連義塾的小娃子都舉著書冊,墨字被金光照得發亮,像活了過來。
轟——
民心鼎發出的轟鳴震得我耳膜發疼。
那聲音不是金屬的,是千萬人同時喊的熱乎氣兒。
北境方向的幽藍光幕劇烈震顫,雪原那道身影站在光幕中央,掌心的霧鍋裂出蛛網似的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