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冰裂輕響撞碎記憶的繭。
我原以為自己早該忘了光明頂崩塌時的火雨——那些燒紅的瓦礫像流星砸進山穀,小昭和楊左使護著我往密道跑,她背上的血把我的衣襟都浸透了。
可此刻在孩童相觸的金光裡,我竟又看見自己蜷縮在山洞石縫裡,寒毒發作時咬碎的牙床還泛著腥甜。
老張,該翻篇了。
青蚨娘的聲音混著火藏閣檀香飄來。
我這才發現自己正在她頭頂,看她戴著鹿皮手套,將最後一卷《九陽殘篇》放進青銅匣。
她的指尖在羊皮卷邊緣摩挲,那裡有我當年咳血時濺上的暗紅,當年你說要燒了這些秘籍,我攔著說留著做個醒世碑她低笑一聲,匣蓋扣上,現在倒好,醒世碑變成引火繩了。
火藏閣穹頂突然亮起星芒——那是三百年來明教秘藏的火紋燈,此刻正一盞盞自動熄滅。
青蚨娘仰頭望著逐漸暗下去的光,眼角細紋裡泛著水光:你看,連老東西們都知道,該讓新火透透氣了。她轉身時帶起一陣風,吹得案頭未封的信箋沙沙響,最上麵那張寫著記憶歸源計劃最終公告,末尾署名是她的朱砂印,紅得像當年光明頂上未熄的餘燼。
我正跟著她的影子晃,忽覺一陣暖熱從北方卷來。
趙敏在民心碑前跪著。
她手裡捏著最後一道監察令符,那是用玄鐵精金鑄的,刻著天下火使聽調不聽宣的敕令。
我記得這符是十年前她硬要鑄的,說總得留個能鎮場子的東西。
此刻她把符貼在碑上,指尖運力一震,玄鐵竟像軟泥般融化,順著碑文的溝壑流進去。
從今日起,她站起來拍了拍膝頭的灰,粗布衫角掃過碑座上新生的青苔,我不是火心院首席,不是郡主,更不是誰的影子。她從竹簍裡摸出頂鬥笠扣在頭上,竹簍側麵刻著的火符泛著暖光——那是我當年教她刻的,說走江湖總得帶個能引火的家夥。
她臨去前伸手摸了摸碑麵,指尖在張無忌三個字上頓了頓:你總說要把火撒向人間,可當年我怕這火滅了,現在才懂......她聲音突然發啞,怕的該是這火隻圍著一個人燒。
碑身突然泛起金光,新的刻痕緩緩浮現:去吧。
趙敏仰頭笑了,鬥笠簷下的眼睛亮得像星子:得嘞,張教主批準我撒野了。她扛起竹簍大步往山外走,鞋跟踢到塊碎石,骨碌碌滾進草窠裡,驚起兩隻山雀,撲棱棱往南邊飛。
我跟著山雀的影子落去邊陲小鎮。
獨孤九正蹲在泥地上畫火符,周圍七八個新火使蹲成一圈,手裡攥著拓印的符紙。彆學我運勁的法子,他用樹枝戳了戳自己畫的符,當年老張教我九陽的時候,總說心法是死的,人是活的。
現在我教你們——他突然把符紙揉成一團扔進旁邊的炭盆,燒了它!
少年們麵麵相覷,有個紮著馬尾的姑娘猶豫著把符紙扔進火裡。
炭盆騰起團藍焰,竟在半空凝成個模糊的火人影子。
那影子揮了揮手,像極了我當年在光明頂給教眾講經時的動作。
我好像......聽見他在笑。紮馬尾的少年突然抬頭,眼睛亮得驚人。
獨孤九把旱煙杆往地上一磕,笑出滿嘴白牙:那你已經入門了。
老張最狠的招不是九陽神功,是敢把自己打碎了當火種。他指了指炭盆裡的灰燼,現在你們明白為啥要燒符了吧?
秋深的雨來得悄。
我跟著趙敏的腳步到了江南水鄉,烏篷船簷角掛著的銅鈴被風撞響,叮咚聲裡混著盲眼阿婆的聲音:吸氣要像扯棉線,慢慢的,勻著勁......
船篷下,紮羊角辮的小丫頭正跟著阿婆運氣,小臉憋得通紅。
阿婆布滿老繭的手搭在她後心:對嘍,呼氣要像放風箏,線鬆了,風就托著走......這分明是我當年怕教眾學武太急,順口編的《啟蒙訣》,傳到民間竟變成了哄娃娃的口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