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為那絲殘意散進晨霧,便是最後歸處。
誰承想掌心倒懸之眼突然灼痛,像被紅炭戳進骨髓,疼得我殘魂直顫。
更可怕的是——夜複一夜,我開始做夢。
不是從前那些溫馨舊景,是光明頂上亂石齊飛。
百姓舉著爛菜葉子罵:“假身!冒牌貨!”我想解釋,喉間卻像塞了團棉花;想運九陽護體,丹田竟空得發慌。
最詭異的是,第三夜夢到焚青、赤駝、寒照三人,分彆在昆侖三峰的岩壁上,用指血刻同一種符文。
赤駝的血是熱的,滴在雪地上冒白汽;焚青的血混著舊疤裡的焦痕,凝成暗紅紋路;寒照最狠,指尖骨節都磨禿了,還在刻。
三幅符文遙相呼應,竟連成個箭頭,直指山坳裡一片幽藍——我從未在任何典籍裡見過的湖泊。
“這湖在召我。”我對著殘月呢喃。
殘魂本該隨晨光散的,可每到寅時三刻,烙印就開始發燙,像根細鐵絲拴著我,往那幽藍處拽。
去的路上刮著山風,吹得雪粒打在我殘魂上生疼。
轉過最後道冰崖,就見湖畔泊著葉扁舟,船頭坐著個白發老漁夫。
他穿著補丁摞補丁的灰布衫,釣竿是根青竹,魚線垂進墨玉般的湖麵,連魚簍都是用藤條編的,邊沿磨得發亮。
“找湖?”他沒抬頭,拇指蹭了蹭釣竿,“這湖照不出活人。”
我愣了。
殘魂本就無形,可當我俯身看水——湖麵平得像塊黑鏡子,卻連半道虛影都沒映出來。
“我本就是殘念……”話音未落,湖底突然翻起暗流,有張臉緩緩浮上來。
是我,又不是我。
他穿著明教教主的金絲紅袍,冠冕上的明珠閃著冷光,可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嘴角還掛著我從未有過的冷笑:“你才是後來者。”他的聲音從湖底往上冒,帶著腐泥的腥氣,“我是張無忌,真正的張無忌。你不過是段被植入記憶的替身程序。”
我腦子“嗡”地炸開。
前世送外賣被罵“態度冷漠”的委屈,在蝴蝶穀給常遇春療傷時的汗濕後背,靈蛇島上周芷若給我敷藥時發間的竹香……這些記憶突然變得虛浮,像沾了水的畫紙。
我抬手要劈他,掌風掃過湖麵,水紋都沒動;運起九陽,湖水竟逆流成牆,反過來壓得我喘不過氣。
“此湖不照形,隻照心。”老漁夫劃了下船槳,木槳撞在冰麵上“哢”地輕響,“你想見的,早已在你心裡。”
他話音剛落,湖心“轟”地裂開道縫。
那吸力來得又急又狠,我殘魂被卷進去時,聽見老漁夫的歎息:“心獄陣……”
再睜眼,我站在便利店門口。
雨下得密,外賣箱在車筐裡晃,手機屏幕亮著:“客戶已等5分鐘。”我穿著藍黃相間的外賣服,後頸沒了阿婆的護身符,掌心也沒倒懸之眼——這裡沒有玄冥寒毒,沒有九陽神功,連父母都好好活著,在電話裡催我:“小忌,早點回家,媽熬了你愛喝的蓮藕湯。”
我騎車穿行雨夜,雨刮器“吱呀”響。
路過小學時,我想起前世在蝴蝶穀背《九陽真經》,現在卻在背導航語音:“前方右轉,100米後到達。”到客戶樓下時,雨已經小了。
我按門鈴,門“砰”地被推開,個穿西裝的男人吼:“遲到半小時?你知道我等了多久!”
那聲音像根針,紮破了幻境。
我突然想起,前世有次暴雨送外賣,為了給橋洞下的老乞丐送熱粥,我抱著飯盒遊過三條河。
到地方時,老乞丐已經被好心人接走了,我蹲在屋簷下吃冷飯,手機彈出差評:“騎手態度冷漠,未說‘您用餐愉快’。”可我分明在敲門時說過的,雨聲太大,他沒聽見。
“假的。”我摸著發燙的手機,笑出了聲,“這才是假的。”
西裝男還在罵,我卻看見他身後的牆上貼著張舊報紙,頭版標題是“明教殘黨流竄西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