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舊手機往懷裡按了按,心燈令在掌心一跳一跳,像個急著報信的孩子。
風裡的飯香還沒散,可腳邊的石子突然被踢得咕嚕嚕滾遠——是小昭的繡鞋尖。
她不知何時站到我身側,發尾沾著灶膛裡飄來的炭灰,指尖輕輕點了點我手背:“看天。”
我抬頭。
昆侖峰頂不知何時浮起一片星子似的光,三百盞,不多不少。
最東邊那盞晃得最歡,像極了玉門關外那護衛的驛站;西南角那團暖黃,該是昨天剛送完湯方的苗寨。
心燈令上的豎瞳原本還蔫頭耷腦,此刻突然漲得發亮,我甚至能聽見“滋啦”一聲輕響,像火折子引燃了浸油的棉絮——九陽真氣竟順著奇經八脈活了過來,不再是從前橫衝直撞的暴流,倒像春溪融冰,帶著點溫溫熱熱的癢。
“你聽見了麼?”小昭的聲音輕得像片雪,“他們在念你名字。”
我閉了眼。
沙漠驛站的駝鈴混著“張無忌”的呢喃湧進來,邊關哨塔的梆子聲裡裹著“送單人”的尾音,還有荒村野店的柴灶劈啪,老阿婆一邊攪粥一邊叨念:“願今日飯菜熱,願送單人平安……”喉頭發緊,我想起十歲在武當山,被玄冥寒毒啃得睡不著時,太師傅把我抱在懷裡哼的童謠;想起在綠柳山莊地牢,趙敏用金步搖挑著饅頭喂我時,說的那句“呆子”。
原來這麼多年,我不是靠九陽神功硬撐著活下來的——是這些惦記著我冷不冷、餓不餓的人,拿文火慢煨,把我從冰碴子捂成了熱湯。
“教主!”笑掌櫃的大嗓門炸響在身後,震得我差點踉蹌。
他敞著衣襟,腰上係著快腿幫的青布帶,手裡拎著根比他還高的棗木杆,杆頭挑著麵“共治配送”的杏黃旗子,“二十輛貨車都裝好了,春廚子的胡餅模子、西域的奶豆腐方子,還有您特意交代的——”他擠了擠眼,“給少林廚房的十壇蜂蜜,一滴沒灑!”
快腿幫的少年們呼啦啦圍過來,最小的那個才十三歲,昨天還蹲在灶邊偷啃糖糕,此刻腰裡彆著銅鈴,胸前掛著心燈木牌,仰著臟乎乎的臉衝我笑:“阿牛哥,我能扛最沉的藥箱!”我剛要應他,遠處突然傳來馬蹄聲,像擂在凍土上的鼓。
“黑沙鷂!”不知誰喊了一嗓子。
人群霎時靜得能聽見自己心跳。
我順著眾人視線望過去——三十來個騎黑馬的漢子正從沙坡後轉出來,為首的紅披風獵獵作響,臉上一道刀疤從左眼尾劈到下頜,手裡的鬼頭刀在夕陽下泛著冷光。
“心燈三百盞,拿來。”刀疤男把刀尖戳向我們的貨車,“這東西逆天改命,豈能落在你們這幫泥腿子手裡?”
笑掌櫃的棗木杆“哢”地砸在地上。
我看見他手背青筋暴起,指節發白——他上個月剛被馬匪劫過商隊,獨子的骸骨至今還埋在青石灘。
快腿幫的少年們悄悄往我身後擠,有兩個攥著扁擔的手在抖,木牌撞出細碎的響。
“退下。”我按住笑掌櫃的胳膊。
他轉頭看我,眼裡燒著火,可到底咬著牙退開兩步。
我拄著木杖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九陽真氣剛醒,還軟得很。
刀疤男的刀光晃得我眯眼,卻見趙敏不知何時繞到車隊側麵,指尖在車轅上快速敲了三下。
那是“陽種共鳴”的暗號,我知道她在聯絡沿途驛站,可此刻更要緊的,是盯著刀疤男身後那個絡腮胡——他的視線正往車轅上飄,那裡貼著張《共治食譜》的拓本,墨跡還沒乾透。
“你們也餓過嗎?”我停在離刀疤男三步遠的地方。
他的刀往前送了寸許,刀尖幾乎要戳到我胸口。
我沒躲,接著說:“餓到啃樹皮,餓到喝雪水,餓到聽見鍋鏟響就腿軟?”
刀疤男的眉峰動了動。
他身後的絡腮胡突然吸了吸鼻子——車轅上的拓本是《月牙酥》的做法,我認得那是敦煌老茶肆的方子,去年冬天我給迷路的商隊送薑茶時,聽他們哭著說失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