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那張臉的瞬間。
張玄風整個人,如同被一道驚雷劈中,怔在了原地。
時間和空間,在這一刻都仿佛凝固了。
他坐在椅子上,全身的肌肉僵硬,連那被麻醉劑奪走的力氣,似乎都因為此刻的震驚而回流了些許。
那張臉。
蒼老,布滿了歲月的溝壑,須發皆白。
但那挺得筆直的腰杆,那即使老去也未曾磨滅半分的傲骨,那自信的神情。
三十年來,無數次在夢中出現。
又無數次在醒來後,化為無儘的悲涼與追憶。
張玄風嘴唇顫抖,喉結上下滾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不敢相信。
或者說,他不敢確認。
這會不會是又一個幻覺,一個比之前所有幻境都更加真實,也更加殘忍的騙局。
“玄風,彆來無恙。”
那個須發皆白的老人,緩緩開口。
這四個字,瞬間打開了張玄風記憶的閘門。
不是幻覺!
這個聲音,這種語調,和他記憶深處的那個人,分毫不差!
“師父!”
兩個字,幾乎是從張玄風的胸腔裡擠出來的。
他的身體因為激動而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還活著!
師父,他竟然還活著!
一股狂喜,夾雜著委屈與思念,瞬間席卷了他的腦海。
“師父!您......您還活著!您怎麼會......”
他語無倫次,想要從椅子上站起來,卻發現手腳依舊被牢牢地捆綁著,身體也使不出力氣。
老人隻是靜靜地看著他,沒有上前來為他鬆綁的意思。
“我為什麼沒死,又為什麼不告訴你們,對嗎?”老人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張玄風用力地點頭,眼眶已經泛紅。
激動的情緒稍稍平複,無數的疑惑便湧上了心頭。
為什麼?
當年師父明明是為了保下自己,才宣布退出北方武林,之後便鬱鬱而終。
為什麼他沒有死?
又為什麼三十年來,音訊全無,任由葉家拳沒落,任由師弟葉振國,苦苦支撐?
然而,老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他隻是歎了口氣,緩緩說道:“你也老了。”
這一句沒頭沒尾的話,讓張玄風的思緒也冷靜了下來。
是啊。
自己也老了。
不再是三十年前那個意氣風發,以為拳頭就是一切的毛頭小子了。
三十年的隱居,三十年的沉澱,讓他學會了思考。
似乎是想到什麼,一陣疑惑從他的心底升起。
如果師父還活著,為什麼不去找他們?
這處建在地下,不見天日的庭院,又是怎麼回事?
還有那些戴著白色麵具的黑衣人,他們和師父是什麼關係?
一個又一個的疑點,在他腦中串聯起來。
然後一個他壓抑了三十年,甚至連想都不敢去想的念頭,浮出了水麵。
張玄風的身體,有些顫抖。
他看著眼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那股劫後重逢的喜悅,被一種悲涼一點點吞噬。
他的聲音,變得乾澀而沙啞。
“師父......徒兒鬥膽,問一句。”
“當年那個南方拳師......是不是你殺的?”
這個問題一出口,庭院裡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老人臉上的複雜神情,慢慢斂去。
他沒有否認。
他隻是看著張玄風,淡淡一笑。
這個笑容,讓張玄風心底一緊。
“玄風,你還沒長大嗎?”
老人緩緩開口。
“你要知道,拳有南北。門戶之見,有時候比性命還重要。而且......你也需要一些磨礪,才能真正成長,不是嗎?”
轟!
張玄風的大腦,一片空白。
真的是他!
真的是師父!
那個當年為了保住自己,不惜賭上整個葉家聲譽,宣布退出北方武林,他敬若神明的師父,竟然就是那個嫁禍給自己的真凶!
為什麼?
這到底是為什麼?!
“想不通?”
老人踱了兩步,走到了庭院中的小橋上,看著下方並不存在的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