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山的情況暫時穩定，但依然危殆。此事立刻通過最高密電上報。一小時後，夜空傳來巨大的轟鳴聲，一架塗有軍徽、但型號罕見的安26專機在戰鬥機的護航下，降落在基地機場。一隊穿著白大褂、神情嚴肅的軍醫和幾名氣息精乾的便裝人員迅速下機，在嚴格保密程序下，將昏迷的趙青山接上飛機，呼嘯而去，直飛北京某個絕密的軍隊總醫院。
臨行前，沈棠找到陸錚和高峰，語氣前所未有的沉重：“錚哥，高上校，趙青山中的毒……發作太急、太猛，不像是普通的毒物。我懷疑……可能是某種經過特殊提純、甚至可能混合了放射性物質的高效毒素……對方的手段，狠辣決絕，而且……擁有我們難以想象的資源。”她無法直言超時代的判斷，隻能用當時可能存在的“放射性毒素”概念來強調其危險性。
陸錚和高峰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沈棠的“直覺”和判斷，一次次被證明是正確的。這意味著，他們麵對的敵人，其殘酷和隱蔽程度，遠超想象。
“我們明白了。”陸錚重重地點了點頭，握住沈棠冰涼的手，“你先回去休息，這次多虧了你。接下來……恐怕是更艱巨的鬥爭。”
專機的轟鳴聲徹底消失在夜空中，基地醫院隔離區外的走廊陷入死寂。慘白的燈光照在水泥地上，拉長了幾人沉默的影子。
高峰重重吐出一口濁氣，抹了把臉，手指還在微微顫抖。他轉向陸錚，聲音沙啞：“老陸，這邊你盯著，我得立刻去機要室，把詳細報告整理出來，等北京那邊的指示。”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臉色蒼白的沈棠，語氣放緩，“沈工，這次……多虧了你。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有任何需要，直接讓楊雪告訴我。”
陸錚點了點頭，沒說話，隻是用力握了握高峰的手臂。一切儘在不言中。
高峰轉身，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裡回蕩，漸行漸遠。
走廊裡隻剩下陸錚和沈棠。陸錚轉過身，麵對沈棠，沒有立刻開口。他的目光沉靜而深邃，像兩口深潭，仔細地、一寸寸地描摹著妻子臉上每一絲疲憊的痕跡。他看到她眼下的烏青，看到她微微抿緊的、失去血色的嘴唇，看到她垂在身側、指尖無意識蜷縮著的手。
他向前一步，靠得很近，近到能聞到她發間淡淡的、混合著消毒水和汗水的氣息。他沒有擁抱她，隻是抬起手，用指腹極其輕柔地擦過她額角殘留的冷汗。動作緩慢，帶著一種沉重的溫柔。
沈棠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她的眼神複雜，劫後餘生的恍惚、對趙青山體內那未知毒素的後怕、還有那個沉甸甸的、幾乎要將她壓垮的猜測……種種情緒在她眼底翻湧，最終都化為一層薄薄的水光，但她倔強地沒有讓它們掉下來。
她微微搖了搖頭，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最終卻隻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她抬起手，輕輕覆在陸錚還沒來得及放下的手背上，指尖冰涼。
陸錚反手將她的手緊緊攥在掌心，感受到那冰涼的顫抖。他什麼也沒問，隻是用拇指摩挲著她的手背，一遍又一遍，仿佛要將自己的溫度傳遞過去。他的眼神告訴她：我在，我知道，不用現在說。
兩人就這樣在空曠的走廊裡靜靜站著，依靠著彼此手心的那點溫度，聽著對方壓抑的呼吸聲。窗外，是沉沉的、危機四伏的夜。
回到小紅樓時，天邊已泛起一絲魚肚白。楊雪一直守在家裡，聽到動靜立刻迎出來，看到兩人疲憊的神色，聰明地沒有多問，隻是默默打好溫水，倒好熱茶，然後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輕輕帶上門。
陸錚將沈棠按在椅子上，轉身去拿毛巾。沈棠沒有動，目光有些空洞地望著窗外漸亮的天色，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桌角。
陸錚擰了把熱毛巾回來，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替她擦臉。溫熱的濕氣驅散了些許寒意，沈棠閉上眼，睫毛輕輕顫動。
“喝點水。”陸錚把茶杯遞到她嘴邊，聲音低啞。
沈棠就著他的手，小口抿了幾下。溫熱的水流過乾澀的喉嚨，稍稍撫平了緊繃的神經。
放下茶杯，陸錚拉過一把椅子，坐在她對麵，沒有催促，隻是安靜地看著她，等待著她開口。
沈棠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似乎在積聚勇氣。她抬起眼，看向陸錚，眼神裡沒有了之前的慌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嚴肅的清明。
“錚哥，”她開口，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趙青山中的毒，不一般。發作太快，太猛，不像是常規手段。”
陸錚目光一凝，身體微微前傾：“你懷疑是……”
“像是一種……經過特殊處理的，高純度的東西。”沈棠斟酌著用詞，避免使用超出時代的詞彙，“可能摻了彆的，才能這麼快擊垮一個人。對方……手裡有我們想不到的‘貨’。”
她停頓了一下，目光緊緊鎖住陸錚的眼睛，壓低了聲音，幾乎耳語：“而且，錚哥，你想想，趙青山最後那句話……‘更高處’……能讓他這種位置的人都覺得是‘更高處’，都絕望到不敢說出口的……能是誰？”
陸錚的瞳孔猛地收縮，呼吸有瞬間的停滯。他放在膝蓋上的手，無聲地攥成了拳，指節泛白。他沒有立刻反駁，也沒有震驚失色，隻是死死地盯著沈棠，仿佛要從她眼中確認這驚世駭俗的猜測有幾分依據。
房間裡隻剩下兩人沉重的呼吸聲。晨曦透過窗欞，在兩人之間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良久，陸錚才極其緩慢地、幾乎微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他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壓抑的喘息，聲音沙啞得厲害：“這話，到此為止。爛在肚子裡。等北京的消息。”
沈棠重重地點了點頭，懸著的心落下了一半，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寒意。陸錚的反應，等於默認了她的猜測並非空穴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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