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厚重的門在沈棠身後無聲地合攏,
將內外隔絕成兩個世界。
室內,空氣似乎都凝滯了,
隻剩下炭火偶爾發出的輕微劈啪聲,
以及兩口銅鍋裡清湯與紅油開始逐漸升溫的細微動靜。
沈棠沒有立刻去看被固定在椅子上的“4號”,她的目光先掃過房間的布置。
房間一側,距離“4號”約十米遠,擺著一張乾淨的小桌。
桌上,一口紫銅炭鍋已經點燃,果木炭燒得正旺,紅亮的火苗舔著鍋底。
鍋是鴛鴦鍋,一邊是翻滾的紅油,另一邊是奶白的清湯。
桌子周圍,幾個白瓷盤裡整齊地碼放著食材:
薄如紙的鮮切羊肉卷、肥瘦相間的肥牛、深色的毛肚、淺色的黃喉、一副處理好的腦花、一盒鴨血,還有洗得水靈靈的白菜、蒿子稈和幾種菌菇。
一瓶開了封的高度白酒立在一旁,
旁邊放著一個小酒盅和一套蘸料碟,麻醬、香油、蒜泥、韭菜花一應俱全。
而在“4號”正前方,
大約兩米遠的地麵上,鋪著一張巨大的黑色加厚防水塑料布。
塑料布上,靠近“4號”腳邊的地方,同樣擺著一個更小號的炭火銅鍋,
裡麵隻有清湯,此刻也開始咕嘟冒泡。
小鍋旁邊,孤零零地放著一碗清澈見底的清水蘸料,
和一雙公筷。
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但最刺眼的,是塑料布中央,
那套被打開並整齊排列開來的外科手術器械。
不同型號的手術刀、組織鉗、止血鉗、持針器、縫合線……每一件都閃著冰冷無情的光澤,
被嚴格地按照手術台的標準擺放著,仿佛隨時準備進行一場精密卻殘酷的手術。
沈棠收回目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她徑直走向十米外那張屬於自己的桌子,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她似乎完全無視了房間另一端那個巨大的威脅源和那個等待審判的人。
觀察室內,單向玻璃後,氣氛緊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
陸父、陸錚、犯罪心理專家王博士,
以及兩名負責記錄和安全的核心人員,屏息盯著屏幕。
看到沈棠安然坐下,開始審視食材,
一名年輕的安全官員忍不住壓低聲音,喉結滾動了一下:
“她……她真的打算就在那裡麵……吃火鍋?”
王博士推了推眼鏡,眼神銳利,聲音壓得更低:
“不止是吃。你注意她的布局。
她自己享受盛宴,距離足夠遠,營造安全區和掌控感。
而在犯人觸手可及卻又無法真正觸及的地方,
放置一個空鍋和清水,這是最直接的羞辱和暗示——‘你有份,但你沒資格’。
最關鍵的是那套手術器械,擺放得越整齊,越專業,帶來的心理壓迫就越強。
她在構建一個極端對立的場景:極致的口腹之欲享受,與極致的肉體毀滅威脅。
這兩種截然相反的信號同時衝擊‘4號’的感官,會讓他陷入巨大的認知混亂和焦慮。”
陸錚的拳頭在身側握緊,指節發白。
他知道沈棠有能力,也知道這是不得已而為之,
但親眼看著她置身於這種環境中,麵對那樣一個危險的敵人,他的心還是揪緊了。
他死死盯著屏幕裡沈棠的側影,注意著她每一個細微的動作。
陸父麵色沉凝,
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審訊室的每一個角落,
最後定格在“4號”那張看似平靜無波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