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駛離小鎮時,車輪碾過村口青石板路的聲響格外清晰,像在詩雅雨心上輕輕敲了一下。她靠在副駕駛座上,側頭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白楊樹,葉片上還掛著清晨的露水,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原本在老家時的輕鬆愜意,不知何時被一層淡淡的沉鬱取代,連風從車窗縫隙鑽進來,都帶著幾分說不清的滯重。章鵬還在興致勃勃地講著早上外公教他修舊收音機的趣事——“那收音機比我年紀都大,外公說當年還是托人從縣城買回來的,現在修修居然還能響”,可她耳邊像隔了層紗,隻聽得見風穿過枝葉的沙沙聲,還有自己越來越清晰的心跳。
“剛才外婆塞給你的臘肉,你記得放冰箱冷凍層,不然天暖和容易壞。”章鵬見她沒應聲,又轉頭補充了一句,順手把空調風口往她那邊調了調,指尖碰到她搭在扶手上的手,還特意捏了捏,“是不是空調太涼了?你手怎麼有點冰,我再開高點溫度。”
“不用,不涼。”詩雅雨勉強扯了扯嘴角,不動聲色地把手收回來,揣進外套口袋裡。目光卻不自覺飄向儀表盤——屏幕右下角的日期清晰地顯示著“10月18日”。她的指尖在口袋裡悄悄掐算起來:上個月生理期是9月12日,按照以往28天的規律,這個月本該在10號前後就來的,可現在已經推遲了整整8天。這個數字像根細針,輕輕紮在她心上,讓她瞬間繃緊了神經。
前幾天在老家時,她總覺得疲倦——明明隻是幫外婆摘了會兒青菜,卻累得想靠在藤椅上睡過去;早飯聞到外婆炸油條的油煙味,胃裡還會莫名翻湧,隻能借口“吃不下油膩”,偷偷喝了半碗小米粥。當時隻當是水土不服、旅途勞累,可現在想來,那些異樣的反應似乎都有了更合理的解釋。她甚至想起某天夜裡,夢見自己抱著個軟軟的小嬰兒,孩子裹在米白色的繈褓裡,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她,眉眼間竟有幾分像章鵬。
詩雅雨悄悄抬眼,從副駕後視鏡裡瞥了眼章鵬。他正專注地握著方向盤,陽光透過擋風玻璃落在他的側臉上,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連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都透著認真。如果……如果真的懷孕了,他會是什麼反應?會像上次在山林裡說起“以後帶寶寶來看映山紅”時那樣,眼裡閃著期待的光,還是會覺得太突然、壓力太大?畢竟他們還沒領證,婚禮也隻是大概提了一句,連日子都沒定。
心跳突然變得急促,連呼吸都有些發緊。她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角,指尖把棉質的褲子捏出幾道深深的褶皺。想說點什麼,比如“我生理期好像推遲了”,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萬一隻是生理期推遲呢?最近因為籌備回鄉、長途奔波,作息打亂了,情緒也跟著起伏,這些都可能影響周期。而且這種沒證實的猜測就直接說出口,萬一隻是虛驚一場,豈不是很尷尬?說不定章鵬還會笑她太敏感。
車廂裡的沉默越來越濃,隻有發動機的輕微轟鳴和偶爾超車時的鳴笛聲。章鵬終於察覺到不對勁,在一個紅綠燈路口停下時,他側過頭看著她,眼神裡帶著幾分擔憂:“怎麼一直不說話?是不是還在舍不得外公外婆?嵐蝶早上還說,下次要跟咱們一起回城裡玩呢。”
“嗯……有點。”詩雅雨含糊地應著,目光慌忙落在窗外的車流上,不敢與他對視。路邊的便利店門口,有人抱著剛買的驗孕棒匆匆走過,那抹粉色的包裝像道閃電,讓她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就是覺得老家挺舒服的,回來突然有點不適應。”
“等下次周末有空,咱們再回去看他們。”章鵬笑了笑,伸手想揉她的頭發,像往常一樣親昵。可詩雅雨卻下意識地偏頭躲開了,他的手僵在半空,眼裡閃過一絲疑惑,但很快又收回手,隻輕聲說:“要是累了就靠在椅背上睡會兒,還有一個半小時才能到城裡,我開慢點兒。”
詩雅雨點點頭,把座椅稍微調低了些,閉上眼睛卻毫無睡意。腦海裡反複回放著這幾天的細節:在山林裡散步時突然襲來的疲倦、晚飯時看著紅燒肉卻沒胃口、夜裡那個模糊的夢,還有外婆拉著她的手說“鵬鵬沒主意,你多擔待”時,眼裡那抹說不清的憂慮。這些碎片在腦海裡越拚越清晰,讓她心裡的猜測越來越強烈。
她悄悄摸出手機,解鎖屏幕後,手指在搜索框上懸停了很久,輸入“生理期推遲8天”,剛想點搜索,又慌忙刪掉——生怕章鵬瞥到屏幕,又要追問半天。她甚至打開購物軟件,搜了搜驗孕棒的款式,看著評論區裡“兩條杠太驚喜”“虛驚一場”的留言,心裡更是七上八下。
車子再次啟動,詩雅雨靠在椅背上,感受著車身輕微的顛簸,心裡像揣了隻兔子,連指尖都開始發涼。她想起上次陪閨蜜去藥店買驗孕棒,閨蜜當時還打趣說“這東西可得謹慎用,彆瞎猜嚇自己”,沒想到現在自己卻陷入了同樣的忐忑。她甚至開始規劃:如果明天去買驗孕棒,要找什麼借口出門?是說“去買護膚品”,還是“幫章鵬買剃須刀”?萬一結果是陽性,該怎麼跟章鵬說?是直接遞給他看,還是先鋪墊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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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城區了,晚上想吃點什麼?”章鵬又開口打破沉默,語氣儘量輕鬆,“你之前說想吃那家清蒸魚,咱們晚上去吃好不好?我剛才看了一眼,他們家還在營業。”
“都行,我隨便。”詩雅雨的聲音有些發飄,注意力全在“要不要去買驗孕棒”這件事上。她甚至在心裡排演起對話:如果章鵬問“你去藥店買什麼”,就說“買瓶維生素”;如果他追問“什麼維生素”,就說“之前醫生推薦的,對身體好”。越想越亂,連呼吸都覺得有些沉重,好像胸口壓了塊小石頭。
車子終於駛入熟悉的小區,停在樓下時,章鵬先下車幫她拎行李——裡麵裝著外婆給的臘肉、野蜂蜜,還有外公特意摘的橘子,沉甸甸的。他還特意叮囑:“你慢點兒,台階有點滑,昨天剛下過雨。”詩雅雨跟在他身後,看著他拎著大包小包的背影,心裡的猶豫更甚——或許,等明天確認結果了再告訴他,會更穩妥些。至少現在,她還能自己消化這份忐忑。
進了家門,章鵬忙著把從老家帶回的土特產分類放進冰箱,嘴裡還念叨著“臘肉放冷凍,蜂蜜放冷藏,橘子放客廳就行”。詩雅雨則躲進臥室,靠在門板上深呼吸。她看著床頭櫃上的日曆,指尖在10月18日那一頁輕輕劃了一下,留下一道淺淺的印子。心裡默默做了決定:明天一早就去藥店,不管結果如何,總要先弄清楚才行。
可她不知道,這份小心翼翼的猜測,隻是命運給她的第一個信號。那個尚未證實的可能,將會徹底打亂她的生活軌跡,而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不遠處等著她。此刻的她,還在為“要不要說”“怎麼說”而糾結,對即將到來的現實,一無所知。臥室窗外的路燈亮了,昏黃的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影子,像個沉默的預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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