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詩雅雨又醒了。
窗外的月光透過薄紗窗簾，在臥室地板上投下一片朦朧的光影。身邊的章鵬睡得很沉，呼吸均勻，偶爾發出輕微的鼾聲。詩雅雨側身看著他的側臉，手指輕輕懸在他的手臂上方，卻沒敢落下——她怕驚擾了他，更怕自己一旦觸碰，那些壓抑了許久的不安，會像決堤的洪水一樣，再也收不住。
這已經是她連續第五天失眠了。
起初隻是偶爾半夜醒一次，翻個身還能再睡著，可最近幾天，隻要閉上眼睛，腦海裡就會不受控製地回放那些片段——第一次去章家時，林香拉著她的手說“等你們穩定了，婚禮肯定辦得風風光光”；章棟拍著章鵬的肩膀說“雅雨是個好姑娘，彆委屈了她”；章鵬在醫院走廊裡攥著她的手說“有了寶寶，我們就儘快把婚禮辦了，給你和寶寶一個家”。
那些曾經讓她覺得溫暖又安心的承諾，如今卻像一根根細刺，紮在她的心上，越想越疼。
她輕輕挪開章鵬搭在她腰上的手，小心翼翼地起身，走到客廳。深秋的夜晚已經很涼，她裹緊了身上的披肩，給自己倒了杯溫水。玻璃杯的涼意透過指尖傳來，讓她混亂的思緒稍微清醒了些。
她坐在沙發上，打開手機相冊，翻到幾個月前拍的照片——那是她和章鵬去看婚紗時拍的，她穿著潔白的婚紗，站在鏡子前，章鵬從身後抱住她，在她耳邊說“我老婆真好看”。那時的他們，眼裡滿是對未來的期待，那時的章鵬，說起婚禮的細節時，眼睛裡都閃著光。
可現在呢？
距離確認懷孕已經過去快一個月了，章家除了口頭上的“高興”和“關心”，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行動。婚禮的具體時間沒定，酒店沒看，婚紗沒選；彩禮的金額沒提，她爸媽那邊還不知道章家的態度；新房的房產證上，也依舊隻有章鵬一個人的名字。
她甚至主動提過幾次，可每次都被他們用“慢慢來”“會安排”“為你和寶寶好”的話擋回來。
詩雅雨放下手機，雙手抱著膝蓋，把臉埋在臂彎裡。一種強烈的不安感，像藤蔓一樣纏繞著她，讓她喘不過氣。她開始懷疑，章家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兌現那些承諾？他們是不是覺得，她懷了孕，就會心甘情願地妥協，就會不再計較婚禮、彩禮和房子？
“不會的，”她小聲對自己說，“鵬鵬不是那樣的人，叔叔阿姨也不是。他們隻是需要時間，畢竟辦婚禮是大事，需要好好商量。”
她試圖用這些話安慰自己，可心裡的不安卻越來越強烈。她想起林香最近總說“婚禮是形式”“彩禮是虛的”，想起章鵬每次轉移話題時的樣子，想起自己一次次的妥協和退讓，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滴在膝蓋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她想起蘇微說的“你現在很被動”，想起閨蜜林薇說的“他們就是在算計你”，以前她總覺得是她們想多了，是自己孕期敏感，可現在，她不得不承認，那些話或許是對的。
她拿出手機，想給蘇微發消息，可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又刪，刪了又敲，最後還是放棄了。她怕蘇微會說“我早就跟你說過”，怕蘇微會為她擔心，更怕自己一旦開口，就會徹底崩潰。
她也想給媽媽打電話，可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媽媽一直很擔心她，總怕她在章家受委屈，要是知道章家現在的態度，肯定會很生氣，甚至可能會讓她回家。可她現在懷了孕，她不想讓爸媽為她操心，更不想讓這個還未出世的寶寶，一出生就麵臨家庭的矛盾。
“再等等吧，”她對自己說，“也許下周他們就會跟我談婚禮的事了，也許鵬鵬隻是最近工作太忙，沒時間操心這些。”
她就這樣在沙發上坐了很久，直到窗外泛起魚肚白，才起身回到臥室。章鵬還在睡著，她輕輕躺在他身邊，閉上眼睛，卻再也睡不著了。
早上七點，章鵬醒了。他揉了揉眼睛，看到詩雅雨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有些驚訝地問：“你怎麼醒這麼早？是不是沒睡好？”
詩雅雨轉過頭，看著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沒有，就是醒得早了點。”
章鵬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又摸了摸她的小腹，語氣帶著關切：“是不是寶寶鬨你了？今天早上想吃什麼？我去給你買。”
“我想吃你做的小米粥。”詩雅雨小聲說。
“好，那你再躺會兒，我去廚房做。”章鵬在她額頭親了一下，起身穿衣服去了。
看著章鵬忙碌的背影，詩雅雨心裡的不安稍微緩解了些。他還是像以前一樣體貼，還是會記得她喜歡吃什麼，或許，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沒過多久，林香的電話就打來了。詩雅雨看著屏幕上的“章阿姨”三個字，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接聽鍵。
“雅雨啊，起床了嗎？”林香的聲音依舊熱情，“我跟你說，昨天我去藥店給你買了點孕婦維生素，裡麵含有葉酸和dha，對寶寶大腦發育好。等會兒讓鵬鵬過來拿一下，給你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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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阿姨，您太費心了。”詩雅雨輕聲說。
“跟阿姨客氣什麼，”林香笑著說，話鋒卻又像往常一樣轉了過去，“對了，雅雨，我昨天跟你張阿姨聊天，她說她兒媳婦懷孕的時候，特彆省，衣服都是穿舊的，也沒辦婚禮，就請親戚吃了頓飯，現在日子過得可好了，小兩口感情也特彆好。你說，這日子過得好不好，跟婚禮辦得大不大，真沒多大關係，關鍵是兩個人心齊，對不對？”
詩雅雨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心裡的不安又湧了上來。又是這樣，又是用彆人的例子來“說服”她，來降低她對婚禮的預期。她張了張嘴，想反駁，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怕自己一反駁，就會被林香說“不懂事”“太較真”，怕自己的堅持會影響到和章家的關係。
“阿姨說得對，”她小聲說，“日子過得好不好，確實跟婚禮沒關係。”
“就是啊，”林香的語氣裡帶著讚許，“你能這麼想就太好了。你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身體，彆想那些沒用的，等寶寶生下來，我們再慢慢商量婚禮的事，好不好？”
“好。”詩雅雨輕聲應著，掛了電話後，她把手機扔在一邊，心裡一片冰涼。
她知道，自己又一次妥協了。她明明心裡很不舒服，明明很在意婚禮，卻還是選擇了迎合林香的話。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較真了，是不是真的不該對婚禮、彩禮和房子有那麼高的期待。
章鵬端著小米粥走進來，看到她臉色不好，關切地問：“怎麼了？是不是我媽打電話說什麼了？”
詩雅雨抬起頭，看著他，猶豫了很久，還是把心裡的不安說了出來：“鵬，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商量婚禮的事啊？我總覺得，你們一直在拖。”
章鵬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走過來，坐在她身邊，伸手攬住她的肩：“雅雨，我知道你著急，可我和爸媽真的在商量啊。婚禮不是小事，要選日子、看場地、定流程，還得跟你爸媽商量彩禮的事，這些都需要時間。你再等等，好不好？”
“可是已經等了一個月了，”詩雅雨的聲音帶著點哽咽，“我爸媽還不知道你們家的態度，每次打電話都問我婚禮的事，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跟他們說。”
章鵬歎了口氣，語氣裡帶著一絲委屈：“我知道讓你受委屈了，可我也是沒辦法啊。我最近工作真的太忙了，項目壓力很大，每天都要加班，實在沒精力操心婚禮的事。我爸媽年紀也大了，很多事情也不懂，需要慢慢琢磨。你再給我一點時間，等我把項目忙完，我們就立刻商量婚禮的事，好不好？”
看著章鵬眼底的疲憊和委屈，詩雅雨心裡的不安又開始動搖了。她想起章鵬最近確實常常晚歸，想起他偶爾在書房加班到深夜，心裡的愧疚又湧了上來。或許，他真的是太忙了？或許，他真的不是故意要拖？
“對不起，”她小聲說，“我不該逼你，我知道你工作忙。”
“傻瓜，跟我說什麼對不起，”章鵬揉了揉她的頭發，語氣變得溫柔，“我知道你是想早點定下來，想給寶寶一個完整的家。放心，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的。快把粥喝了，涼了就不好喝了。”
詩雅雨點了點頭，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小米粥。粥很暖，可她卻覺得心裡冷冷的。她知道，自己又一次被章鵬的“溫柔”和“委屈”說服了，又一次選擇了自我安慰。
可那種強烈的不安感，卻像影子一樣，揮之不去。她不知道，自己還能等多久，不知道這份“等待”，最後會不會變成一場空。
吃完早飯，章鵬去上班了。詩雅雨坐在沙發上，看著窗外的陽光，心裡一片茫然。她打開手機，翻到蘇微的微信，猶豫了很久，還是發了一條消息：“姨媽，我最近總是失眠，總覺得章家在拖婚禮的事，我該怎麼辦？”
沒過多久，蘇微就回複了：“雅雨，彆再自我安慰了！他們就是在拖！你現在必須跟章鵬攤牌，讓他給你一個準話，不然等你肚子大了，就更被動了！如果你不敢跟他說，我幫你跟他說！”
看著蘇微的消息，詩雅雨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她知道蘇微說得對，可她還是沒有勇氣跟章鵬攤牌。她怕攤牌之後，會失去現在的平靜，怕攤牌之後，會看到章鵬不為人知的一麵，更怕攤牌之後，會傷害到肚子裡的寶寶。
矛盾和不安像兩座大山，壓在她的心上，讓她喘不過氣。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走出這種困境，才能守住自己的幸福，守住這個還未出世的寶寶。
而她不知道的是，章家的拖延，還在繼續；那些隱藏在“溫柔”背後的算計，也在一步步推進。她的自我安慰，不過是在給自己編織一個虛假的美夢，一旦夢醒，等待她的，將是更加殘酷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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