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病房的窗簾拉著大半,光線昏沉,恰好襯得章鵬臉上的神色越發為難。他手裡攥著一個皺巴巴的信封,站在病床邊,磨蹭了半天才拉開椅子坐下,喉結上下滾動了好幾次,才終於抬起頭看向詩雅雨。
“雅雨,”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刻意營造的疲憊,連眼眶都泛著一絲紅,像是熬了一整夜沒合眼,“我跟爸媽談了很久,磨了好久,他們終於鬆口了……同意湊點錢支持買房。”
詩雅雨握著手機的手指頓了頓,抬眼看向他,眼神裡沒有太多期待,隻有一片平靜的審視。經曆了這麼多次的敷衍和算計,她早就學會了不輕易相信章家的“鬆口”。
果然,章鵬的話鋒很快就轉了,他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信封邊緣,聲音也變得吞吞吐吐:“但是……你也知道,家裡實在困難,我爸的生意虧了錢,我媽身體又不好,還要留著錢應急……他們翻遍了所有積蓄,隻能拿出兩萬塊。”
“兩萬塊?”詩雅雨像是沒聽清,重複了一遍,語氣裡帶著一絲難以置信。
章鵬連忙點頭,抬起頭時,眼裡已經蓄了一層水光,語氣越發委屈:“真的隻有兩萬了,雅雨。我媽昨天晚上翻箱倒櫃找存折,哭著跟我說,這是他們最後一點能挪動的錢,連以後看病的備用金都抽出來了……我看著也心疼,可我實在沒辦法,我勸不動他們。”
他一邊說,一邊把手裡的信封往詩雅雨麵前遞了遞,像是在展示這份“來之不易”的誠意:“你看,這兩萬塊我都帶來了,爸媽說,先給你拿著,算是他們的心意。”
詩雅雨看著那個薄薄的信封,突然笑了,笑聲裡滿是冰冷的諷刺,在安靜的病房裡顯得格外刺耳。她甚至懶得去接那個信封,隻是看著章鵬,眼神裡的失望像潮水一樣湧出來:“章鵬,你覺得兩萬塊,夠買什麼?夠付一套房子的首付嗎?就算是郊區最破的老房子,首付也要二十萬起步,你告訴我,兩萬塊能做什麼?”
章鵬的臉瞬間漲紅了,他收回手,把信封緊緊攥在手裡,聲音低了下去:“我知道兩萬塊太少了……可是雅雨,我們可以自己想辦法啊。我每個月工資除了還房貸,還能攢一點,你要是願意的話,等你生完孩子上班了,我們一起攢,慢慢湊首付……或者,你家那邊能不能也支持一點?畢竟這房子也是給你和孩子住,你爸媽說不定願意幫襯一把。”
“讓我爸媽幫襯?”詩雅雨的笑容更冷了,“章鵬,你是不是忘了,我爸媽是普通農民,一輩子在地裡刨食,手裡那點積蓄,是他們養老的錢,是給我弟弟讀書的錢。你讓他們拿出來給我們買房,你覺得合適嗎?”
她頓了頓,語氣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那是被氣到極致的無力:“當初你們家說‘賣老房子湊新婚資金’,說‘不會讓我受委屈’,現在我懷了孩子,隻想要一個能安身的地方,你們卻隻願意拿出兩萬塊,還要讓我爸媽出錢。章鵬,你不覺得這很可笑嗎?這兩萬塊,到底是誠意,還是侮辱?”
章鵬的頭埋得更低了,聲音裡帶著哀求:“雅雨,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可是我真的沒辦法……我爸媽年紀大了,手裡不能沒有一點錢防身。我們再等等好不好?等我工資漲了,等家裡情況好一點了,我們一定買一套屬於我們自己的房子,我向你保證。”
“保證?”詩雅雨重複著這兩個字,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不是因為委屈,而是因為徹底的絕望,“你已經跟我保證過很多次了,章鵬。保證給我辦婚禮,保證給我彩禮,保證給我一個家……可你每次的保證,最後都變成了泡影。現在你又跟我保證‘以後’,你覺得我還會信嗎?”
她指著自己的肚子,聲音哽咽:“我肚子裡的孩子已經四個多月了,他在一天天長大,我不能等,也等不起!我總不能讓我的孩子生下來就居無定所,跟著我一起寄人籬下,看著你們家的臉色過日子吧?”
章鵬抬起頭,眼裡的水光更濃了,他伸手想握住詩雅雨的手,卻被她猛地躲開。他的眼神裡滿是痛苦和無奈:“雅雨,我知道你很難,我也很難……我夾在你和我爸媽之間,真的快被逼瘋了。你就再體諒我一次,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我一定會想辦法的,我不會讓你和孩子受委屈的。”
“體諒?”詩雅雨擦乾眼淚,眼神裡恢複了冰冷的堅定,“章鵬,我已經體諒你很多次了。我體諒你們家‘困難’,同意簡辦婚禮;我體諒你們家‘沒錢’,同意彩禮少要;我體諒你夾在中間‘難’,一次次妥協退讓。可你們呢?你們體諒過我嗎?體諒過我一個孕婦,每天擔驚受怕,不知道未來在哪裡的感受嗎?”
她拿起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打開計算器,調出一個數字,遞到章鵬麵前:“你看,就算是郊區最破的二手房,首付也要二十萬。你們家拿出兩萬,剩下的十八萬,你讓我去哪裡湊?靠我爸媽的養老錢,還是靠我一個孕婦出去打工?章鵬,你告訴我,我該怎麼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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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鵬看著手機屏幕上的數字,臉色變得慘白,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知道詩雅雨說的是事實,可他不敢跟父母對抗,隻能一次次地把壓力轉移到詩雅雨身上。
病房裡陷入了死寂,隻有心電監護儀發出的“滴滴”聲,規律地回蕩在房間裡,像是在無聲地嘲諷著這場可笑的“妥協”。
過了好一會兒,章鵬才緩緩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雅雨,其實……我爸媽還有一個想法。他們說,要是實在湊不夠首付,我們可以先不買新房子,暫時住在現在這套房子裡。等以後條件好了,再買一套給你和孩子住。現在這套房子,雖然是我婚前買的,但我可以跟你寫個協議,以後這套房子也有你和孩子的一份,好不好?”
詩雅雨看著他,突然覺得無比陌生。這個曾經對她許下無數諾言的男人,現在竟然能麵不改色地說出這樣的話。寫個協議?一張沒有法律效力的紙,能給她和孩子帶來什麼保障?等以後條件好了?又是“以後”,一個遙遙無期的“以後”。
“章鵬,”詩雅雨的聲音很輕,卻帶著斬釘截鐵的決絕,“我要的不是一張空頭支票,也不是一套沒有保障的房子。我要的是一個明確的家,一個能讓我和孩子安心的地方。如果你們家連這點最基本的誠意都沒有,那我們就沒什麼好談的了。”
她頓了頓,眼神裡沒有了之前的猶豫,隻剩下冰冷的平靜:“那兩萬塊,你拿回去吧。我不需要你們家的‘施舍’,也不需要用這種方式來侮辱我。三天的時間快到了,你們要是還不能做出決定,我就會按照我自己的想法來做,到時候,你彆怪我。”
章鵬拿著信封的手僵在半空,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他看著詩雅雨決絕的眼神,知道這次她是真的不會再妥協了。可他又不敢跟父母說詩雅雨的態度,隻能陷入深深的絕望和無助之中。
“雅雨,你再等等,好不好?”章鵬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哭腔,“我再跟我爸媽談談,我再勸勸他們,說不定他們會改變主意的……你彆這麼快做決定,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詩雅雨閉上眼睛,不再看他。她知道,就算再給章鵬時間,也不會有任何改變。章家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真正妥協,他們隻是想用最少的錢,甚至不用錢,就把她和孩子牢牢綁在身邊。
病房門被輕輕推開,護士拿著體溫計走進來,打破了房間裡的死寂。章鵬趁機站起身,手裡緊緊攥著那個裝著兩萬塊的信封,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雅雨,我先回去跟我爸媽談談,我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的。”
說完,他幾乎是逃一樣地離開了病房,連護士遞過來的體溫計都忘了接。
詩雅雨看著他匆忙離去的背影,眼淚再次無聲地滑落。她拿起手機,撥通了蘇微的電話,聲音裡帶著一絲疲憊:“蘇微,章家隻願意拿出兩萬塊買房,還想讓我爸媽出錢……我覺得,我真的不能再抱有任何幻想了。”
電話那頭,蘇微的聲音瞬間提高了八度,滿是憤怒:“兩萬塊?他們打發要飯的呢!雅雨,你彆再跟他們浪費時間了,這種家庭,根本不值得你留戀!你要是決定好了,我馬上過來陪你,咱們一起去醫院做檢查,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
詩雅雨靠在床頭,聽著蘇微堅定的聲音,心裡湧起一股暖流。在這個冰冷的世界裡,隻有蘇微,一直堅定地站在她身邊,給她支持和力量。
她深吸一口氣,擦乾眼淚,眼神裡重新燃起了一絲光芒。她知道,是時候做出最後的決定了,為了自己,也為了肚子裡的孩子,她不能再繼續這樣委屈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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