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陽光透過老舊的窗戶，在地板上投下一塊歪斜的光斑。詩雅雨正坐在光斑裡疊嬰兒繈褓，指尖剛觸到柔軟的棉布，就聽見樓道裡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是母親蘇蘭來了。
她連忙起身去開門，門軸“吱呀”一聲響，蘇蘭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藍色棉襖，手裡提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布包，裡麵塞滿了自家醃的鹹菜、曬乾的紅棗，還有給未出生的外孫織的小毛衣。看到詩雅雨的瞬間，蘇蘭的眼睛就紅了，手裡的布包“咚”地落在地上，一把抓住她的手：“雅雨，你怎麼瘦成這樣了？臉怎麼這麼黃？”
詩雅雨的手被母親攥得發疼，卻能感受到掌心傳來的溫度。她勉強笑了笑，想把話題岔開：“媽，外麵冷，快進來坐。我沒事，就是最近沒什麼胃口。”
蘇蘭跟著她走進客廳，目光掃過空蕩蕩的房間、斑駁的牆壁，還有茶幾上那碗涼透的白粥，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她伸手摸了摸詩雅雨的外套，布料薄得能透光，聲音哽咽：“這麼冷的天，你就穿這麼點？章鵬呢？林香呢？他們就看著你這麼委屈自己？”
“媽，我不冷，屋裡有暖氣。”詩雅雨遞過紙巾，想幫母親擦眼淚，卻被蘇蘭躲開了。
“有暖氣有什麼用？你懷著孩子，怎麼能穿這麼薄的衣服？”蘇蘭抹了把眼淚，彎腰打開布包，把裡麵的紅棗和鹹菜一股腦倒在茶幾上，“我在家給你曬了紅棗，補血的；還有這鹹菜，你小時候最愛吃，我沒放太多鹽，你現在能吃。”
詩雅雨看著茶幾上的紅棗和鹹菜，心裡又酸又澀。母親一輩子在農村操勞，省吃儉用，卻把最好的東西都留給了她。可她現在卻把自己過成了這樣，連一件暖和的外套都舍不得買，連一頓像樣的飯都吃不上。
“媽，你坐，我去給你倒杯水。”詩雅雨轉身想去廚房，卻被蘇蘭拉住了。
“彆忙了，我不渴。”蘇蘭拉著她坐在沙發上，上下打量著她，眼神裡滿是心疼，“雅雨，跟媽說實話，林香是不是欺負你了？章鵬是不是對你不好？”
詩雅雨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她原本想瞞著母親，想讓母親放心，可在母親關切的目光裡，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像決堤的洪水，再也忍不住了。她哽咽著，把林香如何指揮她做家務、如何做油膩的飯菜、如何罵她矯情，還有章鵬如何逃避、如何冷漠，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母親。
蘇蘭靜靜地聽著，眼淚無聲地滑落，滴在她藍色的棉襖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等詩雅雨說完，她才輕輕歎了口氣，伸手擦掉詩雅雨的眼淚，聲音帶著一絲無力的勸誡：“雅雨，媽知道你委屈，媽也心疼你。可女人這輩子，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嗎？忍一忍，等孩子生下來就好了。”
“忍一忍？”詩雅雨抬起頭，看著母親，眼神裡滿是絕望，“媽，我已經忍了很久了。我忍了他們家的算計，忍了沒有婚禮和彩禮，忍了沒有結婚證，現在還要忍他們的刁難和冷漠。我還要忍多久？我到底要忍到什麼時候，一切才會好起來？”
“快了，快了。”蘇蘭拍著她的手，語氣裡滿是安慰，卻也帶著一絲自我說服，“等孩子生下來，林香當了奶奶，心就軟了，就不會再欺負你了。章鵬當了爸爸，也會有責任心，會對你好的。他是孩子的爸爸，總歸是好的，不會不管你們的。”
“他不會不管我們？”詩雅雨輕輕笑了，笑聲裡滿是苦澀，“媽，他現在就不管我們了。我懷著他的孩子，每天吃不好睡不好，還要被他媽媽欺負，他卻隻會逃避，隻會說讓我忍一忍。這樣的男人，就算當了爸爸，又能好到哪裡去？”
“彆這麼說。”蘇蘭的聲音沉了下來，帶著一絲固執，“男人都是晚熟的，等孩子生下來，他就知道心疼你們了。媽當年懷你的時候，你爸也總出去打工，很少管家裡，可後來還不是對你很好？女人啊，就得學會忍，忍一忍，日子就過去了。”
詩雅雨看著母親，心裡滿是絕望。她知道，母親說的是她自己的經曆。母親嫁給父親後，一輩子操持家務，照顧老人和孩子，受了不少委屈，卻總是用“忍一忍”來安慰自己，來教育她。可母親不知道，她的“忍”，換來的不是丈夫的體貼，而是一輩子的操勞和委屈；她的“忍”，也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而是把問題一次次壓下去，最終變成無法愈合的傷口。
“媽，我不想忍了。”詩雅雨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我想帶著孩子離開這裡，我想自己過，不想再受他們的氣了。”
“你胡說什麼！”蘇蘭的聲音立刻提高了，眼神裡滿是驚慌，“你一個女人，帶著孩子怎麼過？彆人會怎麼看你？你以後怎麼嫁人？孩子沒有爸爸，會被人欺負的！”
“我不需要再嫁人！”詩雅雨也提高了聲音，眼淚掉得更凶了，“我能自己賺錢，能自己養孩子，我不需要靠男人！孩子沒有這樣的爸爸，反而會更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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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這麼不懂事！”蘇蘭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詩雅雨的鼻子，“我辛辛苦苦把你養大，不是讓你這麼作踐自己的！離婚？帶著孩子單過？你讓我的老臉往哪兒擱？你讓親戚朋友怎麼看我們家？”
詩雅雨看著母親激動的樣子，心裡像被冰錐紮著一樣疼。她知道，母親是愛她的，可母親的愛裡，充滿了傳統觀念的束縛，充滿了對“麵子”的看重，卻忽略了她的感受，忽略了她的痛苦。母親的“忍”字訣，不是在幫她，而是在把她推向更深的深淵。
“媽，我不是在作踐自己。”詩雅雨的聲音軟了下來，帶著一絲懇求，“我隻是想過得好一點，想讓孩子過得好一點。難道這也有錯嗎？”
蘇蘭看著女兒通紅的眼睛，心裡滿是無奈和心疼。她知道女兒說得對，可她一輩子都活在傳統觀念裡，活在彆人的眼光裡，她無法接受女兒離婚、帶著孩子單過的事實。她隻能歎了口氣，拉著女兒的手，語氣裡滿是疲憊：“雅雨，聽媽的話，再忍一忍。等孩子生下來，要是章鵬還是對你不好，要是林香還是欺負你，咱們再想辦法，好不好？現在離婚，對你和孩子都不好。”
詩雅雨看著母親懇求的眼神，心裡的堅持一點點鬆動。她知道，母親是不會支持她離婚的，母親的“忍”字訣，會像一道枷鎖，牢牢地困住她。她就算再怎麼反抗，再怎麼想離開，也會被母親的眼淚和懇求拉回來。
“我知道了，媽。”詩雅雨低下頭，聲音帶著一絲絕望，“我會再忍一忍的。”
蘇蘭聽到女兒的話，心裡終於鬆了一口氣，連忙從布包裡拿出那件小毛衣，遞到詩雅雨手裡：“你看，這是媽給外孫織的毛衣，用的是最好的毛線，又軟又暖和。等孩子生下來，穿上肯定好看。”
詩雅雨接過小毛衣，指尖觸到柔軟的毛線，眼淚卻忍不住掉了下來。這件毛衣裡，滿是母親的愛，卻也滿是母親的無奈和束縛。她知道，她的忍耐還沒有結束，她的痛苦還會繼續，而母親的“忍”字訣，會讓她在這個冰冷的家裡，繼續孤獨地掙紮。
傍晚，章鵬下班回來，看到蘇蘭，隻是淡淡地打了個招呼，就像往常一樣，坐在沙發上玩遊戲，對詩雅雨和蘇蘭視而不見。蘇蘭看著章鵬冷漠的樣子，心裡滿是不滿，卻還是強忍著沒說什麼，隻是走進廚房，幫詩雅雨做了一頓清淡的飯菜。
吃飯的時候，蘇蘭不停地給章鵬夾菜，語氣溫和地說：“鵬鵬，你工作辛苦，多吃點。雅雨懷著孕，不容易，你以後多關心關心她，多幫她分擔點家務。”
章鵬敷衍地“嗯”了一聲，繼續低頭吃飯，沒有看詩雅雨一眼。
詩雅雨看著這一幕，心裡一片冰涼。她知道，母親的勸說，母親的討好，都是徒勞的。章鵬的冷漠和自私，已經刻在了骨子裡，不會因為任何人的勸說而改變。
晚上，蘇蘭躺在客房裡，翻來覆去睡不著。她知道女兒過得很委屈，知道女兒想離開，可她卻隻能用“忍”字訣來勸女兒，來束縛女兒。她心裡滿是無奈和痛苦，卻不知道該怎麼辦。她隻能在心裡默默祈禱，希望章鵬能良心發現，希望林香能對女兒好一點，希望女兒能平安生下孩子，希望日子能慢慢好起來。
詩雅雨躺在臥室裡，聽著隔壁客房裡母親輾轉反側的聲音，心裡滿是絕望。她知道，母親是她唯一的親人，可母親的“忍”字訣，卻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她就像一個被困在牢籠裡的囚徒，一邊是母親的眼淚和懇求，一邊是章家的冷漠和刁難，她看不到任何希望，也找不到任何出路。
她輕輕撫摸著肚子裡的孩子，小聲說：“寶寶，對不起，媽媽沒能給你一個好的生活，沒能帶你離開這裡。但媽媽向你保證，等你出生後，媽媽一定會拚儘全力保護你，不會讓你像媽媽一樣，被‘忍’字訣困住，被傳統觀念束縛。媽媽會讓你活得自由，活得快樂，活得有尊嚴。”
肚子裡的孩子輕輕動了一下，像是在回應她的話。詩雅雨笑了笑，眼淚卻掉得更凶了。她知道，未來的路還很長，還會有很多困難和挑戰，但為了孩子，她會繼續堅持下去，就算隻能在黑暗中掙紮，她也會努力尋找那一絲微弱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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