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時，詩雅雨和陸哲宇才回到章家。玄關處的感應燈亮著暖黃的光，卻照不進她心底的寒涼——方才在醫院裡攢下的緊張與惶恐，此刻正隨著腳步的臨近，一點點往上湧。她攥著產檢單的手指又緊了緊，那張薄薄的紙邊緣已被反複摩挲得發皺，上麵82g的血紅蛋白數值和13585的血壓值，像兩道醒目的刻痕，提醒著她必須把醫生的警告說清楚。
“媽，我們回來了。”陸哲宇推開客廳門，率先開口打破沉默。
林香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屏幕裡播放著家長裡短的電視劇，她手裡還織著一件小毛衣，見兩人進來，眼皮都沒抬一下，隻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產檢怎麼樣？孩子沒什麼事吧？”
詩雅雨換好拖鞋，走到沙發旁坐下，剛想把產檢單遞過去，肚子裡的寶寶突然踢了她一下，力道比往常重些，像是在呼應她的不安。她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孩子目前還好，但醫生說我有點問題——貧血挺嚴重的，血紅蛋白隻有82g，還有血壓也到臨界值了，13585，醫生讓我立刻吃鐵劑，還要每天測血壓，說要是不注意，可能會影響孩子發育，生產時也容易大出血。”
話音剛落，林香手裡的毛線針頓了一下，終於抬眼看向她。可那眼神裡沒有絲毫擔憂，反而帶著幾分審視，嘴角還撇了撇，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話：“貧血？哪個女人懷孕不貧血？我當年懷哲宇的時候，飯都吃不飽，也沒見醫生說什麼，不照樣把他生得健健康康的？”
她放下毛線活，身體往沙發上一靠，語氣裡的輕蔑毫不掩飾：“現在的醫生就是愛嚇唬人，巴不得把小事說大，好讓你多花錢買藥！你啊，就是太嬌氣了，懷個孕而已，哪來那麼多毛病？再說了，貧血吃什麼鐵劑？多吃點紅棗紅糖不就好了？我聽樓下張阿姨說，她兒媳婦貧血，天天喝紅糖水，不到半個月就好了。”
詩雅雨愣住了，她沒想到林香會是這個反應。她急忙解釋：“媽，醫生說我這是中度貧血，紅棗紅糖裡的鐵是植物性鐵，吸收率特彆低，根本補不上來，必須吃鐵劑才行。而且血壓高也不是小事，醫生說要是出現頭暈眼花，就得立刻去醫院……”
“行了行了，彆老拿醫生的話當聖旨。”林香不耐煩地打斷她，聲音也拔高了幾分，“血壓高還不是因為你太緊張？整天在家待著不乾活，就知道胡思亂想，放寬心不就沒事了？我看你就是閒的，找點事做分散注意力，血壓自然就降下來了。”
這時，章鵬從書房走了出來，手裡拿著一份報紙，顯然是聽到了客廳裡的對話。他走到林香身邊坐下，接過話茬：“媽說的有道理，你彆自己嚇自己。咱們家又不是沒生過孩子，哪有那麼多講究？之前我姐懷孕的時候，什麼檢查都沒做，不也順順利利的？”
他瞥了一眼詩雅雨手裡的產檢單，眼神裡帶著幾分懷疑：“你該不會是覺得懷孕辛苦，故意把事情說嚴重，想逃避家務吧？你看你這幾天，碗也不洗，衣服也不晾，家裡的活都是媽在乾，她年紀也大了，你總不能一點都不體諒吧？”
“我沒有！”詩雅雨猛地站起來，聲音帶著委屈和憤怒，“我怎麼會拿孩子的健康開玩笑？醫生明明說的很清楚，貧血會影響孩子發育，生產時還會有大出血的風險，我怎麼可能故意誇大其詞？”
她把產檢單遞到章鵬麵前，指著上麵的數值：“你看，這是醫生寫的血紅蛋白值，正常孕婦要110g以上，我才82g，還有血壓，13585已經是臨界值了，這些都是有數據的，不是我編的！”
章鵬卻連看都沒看，一把推開她的手：“什麼數據不數據的，我看不懂也不想看。我隻知道，女人懷孕哪有不辛苦的？彆人能忍，你怎麼就不能忍？我看你就是想多要關心，想讓哲宇天天圍著你轉，什麼事都順著你。”
林香也跟著附和：“就是！我看你就是被哲宇慣壞了，一點委屈都受不了。當年我懷哲宇的時候，還要下地乾活，做飯洗衣，哪像你這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還整天喊著不舒服。我看你那貧血，就是養出來的毛病！”
詩雅雨看著眼前的兩人，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竄到頭頂。她原以為，把醫生的警告說出來，至少能得到他們的重視，哪怕隻是一句簡單的關心，可沒想到，換來的卻是輕蔑和質疑，甚至被說成是“嬌氣”“算計”。她想再說些什麼，可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樣，所有的解釋都變得蒼白無力。
陸哲宇見狀，急忙上前扶住詩雅雨，皺著眉對章鵬和林香說：“爸，媽，醫生確實說的很嚴重，不是雅雨誇大其詞。剛才在醫院，陳醫生特意叮囑，必須按時吃鐵劑，每天測血壓，下周還要複查，要是情況沒改善，可能還要住院觀察。咱們還是聽醫生的，彆耽誤了雅雨和孩子的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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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林香瞪大了眼睛，語氣裡滿是不可思議，“就這點小事還要住院？這不是浪費錢嗎？我看你們就是被醫生騙了！哲宇，你也是，怎麼跟你媳婦一樣糊塗？醫生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你不知道現在醫院多黑嗎？”
章鵬也點點頭：“是啊，哲宇，你彆被你媳婦影響了。咱們家條件雖然不算差，但也不能這麼亂花錢。再說了，住院多晦氣啊，要是傳出去，彆人還以為咱們家出什麼事了呢。”
陸哲宇還想爭辯，詩雅雨卻拉了拉他的衣角，輕輕搖了搖頭。她看著章鵬和林香冷漠的臉，心裡清楚，再多的解釋也是徒勞。他們根本不相信科學，不關心她的身體，更不在乎肚子裡孩子的安危，在他們眼裡，她的不適隻是“嬌氣”，醫生的警告隻是“嚇唬人”，甚至是她“算計”的手段。
“我累了，想回房間休息。”詩雅雨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轉身走向臥室，背影在暖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單薄。陸哲宇擔心地跟在她身後，臨走前還不忘對章鵬和林香說：“爸，媽，鐵劑我已經買好了，雅雨必須按時吃，血壓儀明天也會送到，我會幫她每天監測，這事不能馬虎。”
回到臥室，詩雅雨關上房門，再也忍不住，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她坐在床邊，手輕輕放在小腹上，感受著寶寶的胎動，心裡滿是愧疚和委屈：“寶寶，對不起，媽媽沒能讓爺爺奶奶理解我們的處境，但是你放心，媽媽一定會好好吃藥，好好照顧自己，絕不會讓你有事的。”
陸哲宇走過來，輕輕抱住她，聲音裡滿是心疼：“彆難過了，有我呢。不管他們怎麼說，我都會陪著你，按醫生的話做，下周咱們再去複查，一定會好起來的。”
詩雅雨靠在陸哲宇的懷裡，眼淚流得更凶了。她知道，陸哲宇是真心關心她，可他夾在自己和父母之間，也很為難。而章家的冷漠與無知，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她的心上。她突然意識到，接下來的孕晚期，除了要對抗貧血和高血壓，還要麵對章家的質疑與輕視，這條路，恐怕比她想象的還要難走。
窗外的夜色越來越濃，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影。詩雅雨擦乾眼淚，眼神漸漸變得堅定。她不能再軟弱，為了肚子裡的寶寶，她必須堅強起來，哪怕無人理解，哪怕前路艱難，她也要拚儘全力，保護好自己和孩子。
而她不知道的是，章家的輕蔑與質疑，隻是麻煩的開始。那被他們嗤之以鼻的貧血和高血壓，正像兩顆隱藏的炸彈，在無人在意的角落裡，悄然等待著爆發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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